纽约
“姐……”
深沉暗色的大海仿佛狞笑着的恶魔的双手,紧紧将他包围撕扯着,翻滚的巨浪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毫不留情地淹没,四肢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一直飘,一直往下沉,一丝力气都没有,仿佛下一秒就要闭过气般难过……
病房内,少年紧闭着双眼,紧皱着眉头不安的躺在病床上,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单调的声响,曲曲折折的线条跳动着,薄薄的阳光洒落在少年身上,将他的皮肤照耀成了透明的颜色,印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浓密的长睫遮挡着眼帘,水草般的轻柔覆盖。小而微翘的鼻翼轻轻煽动着,吹出薄弱的芬芳。
他看起来像被风吹落的一粒蒲公英种子……
“姐……”突然他的手指微微的蜷缩几下,然后缓缓的握起。
偌大的空间里,有着他呢喃的回音,整个世界安静的犹如万物都已死去,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还有缭绕在鼻息间的浓厚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无人回应他。
“姐姐……”额头上开始冒出一层薄汗,在阳光下发光,闪烁。少年的眉头紧紧的纠结着,双手紧紧的抓着床沿的白色被单,似乎在梦中挣扎着什么。
终于,他缓缓的增开眼睛。
想要起身,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甚至可以听到血液泊泊流动的声响。他猛地倒抽一口气,大口喘息,咬紧下唇,全身心忍受着那种剧痛,摒起力气企图缓解那剧烈的疼痛,但却不如所愿,他轻轻的呻吟出声。
“啊……”
他的头发上,眼睛里,嘴唇边,都落下了满满的痛苦。
他的睫毛渐渐被泪水**。
全身都快散架般。
难受。疼痛。
“姐姐……”握紧拳头,他痛苦的呢喃。
现在是在医院吧,消毒药水的味道那么那么浓郁。
猛地记起昏迷前那猛烈的撞击,子落倒抽一口冷气。
他收到一张录音CD,里面传出姐姐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凭你这些年到夜总会上班卖肉,你可以负担么?”
——“……我能给他亲情……”
——“用肉体去换他对你的爱么?用夜总会小姐这个头衔去换他对你的亲情么?”
——“我说错了吗?”
——“就算是卖肉,就算是夜总会小姐又怎么样?!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他是我弟弟,永远都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出卖自己,出卖小落……”
——“可是……你已经出卖自己了!出卖自己的身体算不算?”
——“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
姐姐为了他,到夜总会上班……
他要去找姐姐,可是找不到。
他想对她说,对不起。
他想找到姐姐,紧紧抱着她,不让他走,告诉她,他不要她那么做,他可以不要眼睛……
他是如此自责。
可是……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又是他错了。
可是,他现在是在哪里?周围安静的就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空旷的感觉……
“姐……”再次呼唤得不到回答的子落开始着急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剧痛却令他不自主的再次倒下,撕心裂肺的感觉再次袭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突然有人推开门,急促的走过来,脚步声由远而近。
“你是谁?我姐呢?”子落苍白的脸上满是对痛苦的隐忍,脖颈上的青筋一条条突起,像是蜿蜒的伤疤……
“我……”童震霖伸出手撩过他被因为汗水浸湿而紧贴在脸上的发丝。
突然手僵住了。
他望向子落的眼睛。
那种期盼,那种焦急,那种无助的表情,令他的心狠狠的疼。
这个缺少太多爱的孩子。
这个本不应该出生却让他心疼的孩子。
他静静的抚过他苍白的唇瓣,望着他空洞无神的大眼,红了眼眶。
“小落……”
“你是谁?”
“我是爸爸……”
“爸爸……不,不!我姐呢?我姐呢?姐姐……姐……”子落挣扎着要起身。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呼吸间感到陌生的地方,还有这个说着莫名奇妙的话的人,他要找姐姐…姐姐肯定很担心吧,一定会担心的,他得回家,得赶快回家!
“别、别乱动……”手臂上的针管因为被拉扯而从血管内拔出,溢出丝丝的鲜红。
“医生!医生!”童震霖边按住他过于激动的身子,边按下呼叫铃朝门外大声的呼叫。
一会儿,进来几个中国医生和护士,朝子落手里输进一剂药水。
渐渐的,挣扎停了下来,子落缓缓的闭上眼睛睡去。
“别担心,我们只是给他输了镇静剂。”
“景明,谢谢你。”望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子落,童震霖深深的叹口气。
“老朋友,说什么谢谢呢!”陈医师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出病房。
陈景明是纽约非常具有权威性的医师,精于各种大小手术,许多病人因为他的名声特地求医于他。望望床上安静的子落,再看看老友离去的背影,童震霖终于松了口气的笑笑。
有了他,手术的风险就减少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