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谪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想用颤抖的双手去擦眼泪,可是那双小手却只能死死抓住程冉的衣襟。她想再多看那马车上的人一眼,但是她觉得那一眼即便看上一个春秋却也太过短暂。
李谪云低头向下看去的时候,也仅仅见到坠入湍急江水的马车,而车上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妈妈……姐姐……”李谪云哽咽着唤着两个人,但是这声音也被无数的喊杀声淹没了,连程冉都没有听到。
程冉紧紧搂住怀中的李谪云,他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他甚至不敢看冲出悬崖的马车。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程冉唯有一手紧紧抱住李谪云,另一只手死死握住铁剑向那悬崖刺去。
程冉不敢停留,摆手抽剑使出提纵的功夫,连续几个纵跃从峭壁上跳到悬崖边的小路上。
此时的程冉已经不是刚才那个顾虑重重的程冉了,他没有选择去抢一匹马,而是使出自己的轻功发疯一般的抱着怀中的李谪云开始疯狂的逃命。
可即便这样追兵的箭也毫不留情的连续向他射了够来,程冉六识敏锐能听到细微的弓弦绷紧的声音,所以他迅速变换着身形和逃跑的线路。
程冉的轻功本来就极为厉害,连续几次惊险地躲过追命的箭矢之后,他终于逃到了山坡上的树林里。树林能挡住奔马,却阻碍不了轻功卓绝的程冉,程冉借助自己的轻功专门往林密路崎的地方逃,只见他几个兔起鹘落后便消失在密林间。
那些追兵包括那个银甲将看到程冉逃得如此快也是震惊无比,众人回头看向带队的将军,似是看他的意思。
那银甲将看着隐没在林间的身影,略微沉吟一下,便高声道:“众将士用命,贼人全数伏诛,某当为众人表功。”
……
“冉叔,我们去哪里?”李谪云被程冉抱在怀里穿梭在山间的密林之中。
“我们走小路,去巴州!”程冉一只手倒提着铁剑,一只手抱住李谪云。
随后,程冉又说道:“我带你去见你父亲,也就是太子殿下。不过,虽然我知道殿下被软禁在哪里,但是我们要等到入夜之后才可以潜进去。”
程冉并没有说出他的担心,他觉得那些人既然要劫杀自己一行人,那么太子殿下的安危可能也已经命悬一线了。
程冉逃得很快,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心想跑,追兵是不可能追上他的。不过他没有就此远遁,他选择去巴州,因为他一定要去,去见自己的主人。这不仅仅是为了已故的女主人,也是为了身处漩涡之中的主人,更是为了怀中的小主人。
这一夜,黑沉沉的天空堆满的乌云,星与月都藏在乌云后面,整个巴州城都遮蔽在浓浓的阴影下。
程冉还是一身黑衣黑裤,李谪云则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紧紧的伏在程冉的背上,他们两个躲在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从高处向下面张望着。
无月的夜色里,两个人的眼睛都清亮无比,他们看着不远处的一处好几进的院落,那座宅院占地不小,但是却毫不起眼,一点也不像一座住着贵人的院落,到真似一间监狱一般。
那座院落里,不时走过一个个人影,两个人都清楚那些是拘禁废太子李贤的守卫。
两个人看了许久,直到程冉摸清守卫巡逻的规律之后,才决定动身。
“小主人,抱紧我!”程冉低低的说了一句。
“冉叔,我抱紧了,可以了。”李谪云小声的回应了一句。
程冉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便如夜色中的蝙蝠一样飞身而下。
李谪云紧张极了,这种神奇的轻功她只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如此诡异的景象。
她看到程冉从树上越到一间民宅的屋脊上,又从这座宅院越到另一座宅院上。无论程冉的身形有多快,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发出任何疲惫的喘息声。
在昏暗的夜色中,程冉背着李谪云沿着黑暗的角落,缓缓的潜进拘押这废太子李贤的院落里。程冉此时双目比一般的时候要明亮的多,他知道如果自己无意被人发现,不但自己和背上的小主人会有危险,连自己的主人也会有危险。
李谪云此时已经不再感叹程冉轻功的厉害,她也没有抒发自己突然走进历史中的感叹,甚至没有对尚未谋面的父亲的幻想,她和程冉此时都十分冷静,因为冷静在这种时候是最重要的。
程冉小心的躲避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守卫,李谪云拼命抑制自己紧张的思绪,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过不多时,程冉便伏在一处小院子的角落里,院子里那个相对大一些的房间应该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因为这个小院子里之中竟然有四名守卫,而且是两明两暗,四个暗哨。
程冉相信守卫这么森严的院落一定是拘禁太子殿下的地方,他小心翼翼的将背负的李谪云放在一处阴暗的角落中,夜色之下只要不发出声响,没有人会注意这里。
李谪云并不知道除了房间门口的两个守卫还有其他暗哨,但是她相信程冉不会丢下她,所以当程冉将她放在角落的时候,还没有等程冉说话,便用深信不疑的眼神看着程冉,并对他点了点头。
程冉看到李谪云那明亮的双眼和坚定的眼神,心中有些惊讶,他能觉察出李谪云眼神中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但是,他理解不了,也不会明白这双眼睛的后面已经不是当初懵懵懂懂的女童,而是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
程冉没有说话,而是猫着腰沿着院墙窜了出去。
李谪云没有好奇的去看程冉的行动,她只是低下头,看着脚尖踩着的一株小草。
巴蜀的秋夜有些寒冷,这种寒冷对于小草来说是一种格外的萧瑟,所以这株小草至少在李谪云看来已经全无生意。
李谪云看着小草也想到了自己,自己何尝不是如这小草一样呢?
就算自己穿越来这个时代,也意外的活了下来,但是自己不过是废太子的私生女,而且有人不惜发动那么大的力量也要消灭自己一家人,自己的处境又比这株小草好的了多少呢?
李谪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在程冉抱着她逃跑的时候她就想过。
她想过报仇,但是只要她一想到报仇的目标是那个即将君临天下的武则天,就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虽然她的灵魂来自前年之后,知道历史大概的进展。可正因为知道历史的进展,所以才更加不敢多想,因为这种历史的压迫感让她没有勇气去复仇。
但是,只要她稍稍有放弃的念头,就会想到母亲和姐姐临别时的目光,以及那种将生的机会赠与自己的情谊。
李谪云轻轻的握紧自己小小的手掌,手指紧紧的嵌在肉里,似乎要将鲜血挤压出来一样。她在暗暗努力,努力不去想那些不可能,努力忘记那些困难。
就当李谪云自己给自己加油的时候,程冉再次回来很轻易的将她抱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守卫,太子殿下应该就在里面,我们进去。”程冉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怀中的李谪云才隐隐听得到。
程冉很轻易的就撬开了一个窗户,然后整个人带着李谪云闪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