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菀妃由着丫头搀扶入座的时候,众人才起身对着她行了个礼,却唯独一人仍旧坐着不动,菀妃眯着眼儿打量过去,便正是荣德堂的康妃,只见她一手持酒盅,瞧着远处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样子,菀妃在心中冷笑一声,一摆手叫众人都起了身,才对上康妃:“康妃这是想什么呢?见了本宫来,竟然连个平礼都没有了吗?”
康妃听到这个话才回过神儿来似的,拿眼睛冷冷的往上一番,对上菀妃的目光,嘴角勾起个没有温度的笑来,才对她说道:“咱们原本就是一样的人,见个平礼是看的起,不见也无可厚非。今儿个有这么多人给你行礼,你还差本宫这个礼吗?况且也不见你同本宫先见礼呢?”
菀妃嘴边的笑僵在了脸上,一个“你”字还没出口,康妃身边儿下手位坐着的定婕妤便开口劝和:“两位娘娘这是做什么呢,今儿菀妃娘娘做东请了咱们,原是为了在一处高兴的,怎么才一来就要红脸儿了呢。”
康妃菀妃二人知道她有心缓和气氛,也好像是找到了个台阶一般,自然顺势而下,两个人都不再吭声。说起来康妃其人,还是冥月痕登基的那一年纳入后宫的,不过一年的时间就从小小的嫔位爬到了妃位,要说她没有点儿手段那是骗人的。
当年康妃有孕三个月,太医诊脉说估摸着是个小皇子,冥月痕大喜之余传旨六宫,若是康妃诞下小皇子便位晋贵妃,之后不出三日,康妃便误食红花小产了,这进位的事情自然也就被搁置下来再没有人提起。
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红花绝对是菀妃指使人掺进了康妃的药膳中的,可是冥月痕都不追究,她们自然没有人愿意出这个头。也就是从那之后,康妃鲜少再同六宫争宠,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宫里参禅念佛,这事儿当日传到太后耳朵里的时候,她也不过一声叹息而已。
菀妃定了定心神,将身子略歪一歪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一只手又搭在扶手上,由着丫头斟上一杯酒,另一只手端过酒盅对着下面的人比了比,噙着笑开口:“今儿请你们过来,既然是我做东,自然第一杯酒是我先请的,”说罢一饮而尽,她看着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将手中的酒殷尽这才冲着定婕妤使了个眼色。
定婕妤一抬头正看到这个眼色,在四下打量了一回,跟着问了一句:“今儿个娘娘宴请咱们,怎么不见言妃娘娘?”
菀妃心中不屑,却也不开口,倒是一旁的顺嫔心直口快,接过了定婕妤这个话茬儿,手里的银筷夹了一块儿芙蓉奶酥往嘴里送,一边儿说道:“人家忙着在皇上面前献殷勤,哪里顾得上咱们的宴席呢?”说着还同自个儿右手边儿的嘉嫔嗔笑道,“才刚我过来的时候,正碰见她给皇上送鸽子汤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宫里的人都躲懒不做事儿了,整天由着她给皇上送吃的去。”
菀妃听到了此处才正要接上一句话的时候,底下一个年纪略微小一点儿的贵人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看向上位,没头没脑的丢出来一句:“像言妃娘娘这样的得宠,又是出入勤政殿自由的人,是不是就是未来的皇后了?我瞧着太后主子和皇上好像都是这么个意思呢,”她话音才落众人都已经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去看菀妃的脸色,可这个小贵人却似乎是不自知,继续往下说,“前头游江南的时候不也只带上了言妃娘娘一个人吗?估摸着就是给后宫传个信儿吧?”
“你好放肆!”果不其然,她一番话痛痛快快的说完出来,菀妃早已经变了脸色,只听得一声拍案而响,菀妃已经是黑着一张脸死死地瞪着那个小贵人,“皇宫禁地之中,你进宫的时候难道嬷嬷们没有教给你规矩吗!这样的话也是你区区一个贵人说的的?你倒是好会揣测皇上的心思,啊?后位空悬四年多,你如今倒是敢妄自揣测人选了!”
那小贵人吓得魂都要飞了一般,她不过入宫一年不足,哪里经得起菀妃这样的惊吓。先头的话全是她心中所想,她见才刚定婕妤和顺嫔两个提起来言妃也没什么事儿,怎么她一说话就成了这个样子。她吓得不敢说话,另一边儿康妃却接过了话茬,这个小贵人正是她宫里的人,平日里因为是年纪尚小,她多有担待,心里头也很是清楚这个贵人一向口无遮拦。她在心中不屑的嗤笑一声儿,菀妃这么些年,果然还是对后位放不下啊。
心里如此想着,便已经开了口:“你这么吓唬她又是做什么,她年纪小入宫时日又很短,心里头有什么想的自然一股脑的说出来,大家都不当真也就是了,偏你要计较起来?惦记农夫的鸡,也用不着表现的这么明显,回头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只怕也没你什么好吧?”说罢了这个话又把在座众人扫视过一遍,跟着说道,“再说了,只怕今日在座的众人心里头都是这么个猜想,只不过是素日里看人脸色过日子惯了,总是不在你的面前说出来这样的话罢了。”
“年纪小就能满口胡邹了?改明儿是不是要把宫里的规矩都抛诸脑后了?也是拿一句年纪小就搪塞过去,”菀妃反问过一句,倏尔冷笑一声,“本宫倒是想起来了,她原本是你宫里的人,你这个做主位的竟然也不知道好好教一教,没的叫她出来败坏大家的兴致!”
“只怕败坏的只有你一个人的兴致。”康妃满口的随性儿,说的很是云淡风轻,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菀妃不移开。
菀妃眉头一拧,打量了康妃许久,才同她说道:“本宫原本还以为你从当年小产之后就真的是与世无争的一个人了,却不曾想到你这个伶牙俐齿的能耐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丢下。当年你凭着这个博得皇上的欢心与喜爱,如今竟然是又要拿这个来表你一宫主位的气度了?”说着这话又冲她摆摆手,“本宫劝你还是快些省省吧,像她这样口无遮拦的,以后若是得罪了皇上和太后,那可就有你受的了。”
康妃听她居然还敢提起当年小产之事,心中不由得大恼,只是在面上却不动声色:“当年本宫小产的事情皇上心里明镜儿似的,要不然这么些年下来,这个后位只怕早就是你的了。”
在座的众人谁也不敢去接话,各自低着头,只全当什么话都没有听到。而菀妃听了这番话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鸷,盯着康妃看了许久,终究是起身拂袖而去。而康妃见她这么个模样,心中好不痛快,她在这个宫里已经没什么想争的了,可是只要看见菀妃不痛快,她就高兴极了。当下扫视过众人,丢了一句:“你们要是有心情,就继续在这里吃酒吧。”说完便也跟着起身离开,顺道还带上了那个小贵人一起走。
在座的众人眼见着康妃菀妃两个高位都已经离开,再加上才刚那个小贵人说的话,谁也没有心思再留在这里吃酒赏景,都是各自寒暄了一番便纷纷离开了上林苑。
是讨好?是刁难?
再说众人各自离开上林苑之后大多都是回自己宫里去了,自然也有几个是不愿意回宫的,便相伴而行起来,吩咐了宫人准备好小舟,就近在华鹤洲上泛舟赏景儿。却唯独只有定婕妤一个人,打发了跟着她来的那些丫头们,只带上近身的心腹丫头红玉,径直往慕言的寝宫去了。
定婕妤才到门口就被守门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她把眉头一拧,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大好了:“好大胆的奴才,你在这儿给你主子守宫门,竟然连宫里的婕妤都敢拦?”
那小太监一个激灵赶紧跪在了地上,却仍旧是死死地挡在门前:“婕妤息怒,实在不是奴才胆子大拦住您,这是皇上下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许进这宫门半步,除非是皇上或是言妃娘娘准许了的。”
定婕妤倒吸了一口气,心道皇上果然宠爱极了这个慕言。眼下的情景多半是为了当日菀妃给她灌药,生怕自己一个保护不周,慕言再被人给毒害。他这样做竟然是连后宫一众妃嫔的脸面都不顾了,一心一意的只为了一个慕言。
她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悲凉来,却强定了心神,尽量的平着声同那个小太监说:“既然是这样,本宫不难为你,你进去通禀一声儿吧。”
小太监嗳的一声儿一溜烟儿往宫里头跑了进去,定婕妤站在外面一个劲儿的瞧那宫门上的匾,心道这人到底是不一样,竟然连宫门上的匾都是皇帝亲自题的字。她这头还没有能够继续想下去,才刚跑进去的小太监已经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大丫头模样的人,定婕妤站正了身子仔细的瞧了瞧,竟然是慕言身边儿的管事儿宫女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