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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圣人孙秀才

路边玉米地里没有被收割下去的秸秆还在凛凛西风中飘摇,苹果园门口的大狼狗还在冬日晌午那很刺眼却又不太暖和的太阳下打盹,远处焦己村的戏台空无一人,静静地迎接着新年的到来,唯有村口一帮顽皮的孩子,拿着五毛钱一盒的擦炮不停地制造动静。

但是川川没有心情再看这些风景,父亲说的八百里秦川,貌似大到无法想象,而孙秀才又是何方神圣,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片土地有八百里那么大的?这些都是谜一样的传奇。已经六岁半的川川决定学习点为人处世的技巧,好好见见世面,而不是整天在村子里和小孩子们一起无聊地嬉戏,一辈子窝在这穷困的农村里。

带着万千愁绪,川川帮着父亲把一车菜拉回了家,母亲早已挺着大肚子在门口恭候。川川看见母亲,赶紧飞奔过去,边跑边喊:“娘,我回来咧!”母亲露出温馨的微笑,赶紧推开两扇木门,把门槛抽走,让父亲的架架车拉进院子。

一家人卸了货,父亲按部就班还是把架架车扣放在后院墙角,川川则帮母亲把菜搬到厨房放下。厨房里面,一个腐朽的木头柜子是唯一的储存处,上面的玻璃门后面摞着七八个洋瓷碗,还有十几双木头筷子。柜子下面,储放着一罐臊子和一罐辣子。川川快有大半年没碰肉腥了,赶紧打开装臊子的罐,但是,沮丧的表情立刻爬上了他的脸庞。罐子里面只剩下已经凝固的油和臊子里面调味用的八角茴香,肉是一粒没剩下。母亲安慰道:“想吃肉咧?今儿咱先吸辣子面,等三十咧咱再做臊子。”川川也说道:“俺爹今儿割了十斤肉呢,说孙秀才要来。你说孙秀才是个啥人?我都没见过呢。”

“孙秀才!那是个厉害人,咱们村里第一个出去的大学生。他和你爹小时候就在一搭耍,后来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爷爷叫你爹帮他种地,没有去上学,孙秀才可却去了青化街小学念书,两个人就分开咧。”母亲一下子就说出很多孙秀才的历史。川川很是疑惑,不解地问:“上学是个啥子东西?大学生可又是个啥?”母亲呵呵地笑了,只道:“我也不知道咋么说,咱从小都没有上过学,连个字都不会写。”

母亲或许就这么一笔带过,但是川川的好奇心却久久不能平息。看来有些事情只能见到孙秀才再问了,至于像上学这样陌生的事情,父母恐怕是一辈子也解释不清楚。父亲说的很明白,孙秀才是大年三十当天才来,而准备年货,收拾家务的任务,自然就要落在年轻的川川和父亲身上。

父亲拿出一对门神,招呼川川来帮忙:“川川,你去弄点浆糊过来!”川川对这小事早就不含糊了,来到厨房去了一个洋瓷碗,用大马勺舀起半勺面粉,在打开水缸,盛半瓢水倒进去,和稀泥一样把浆糊做好。来到大门前,只见父亲拿着两张画像,一个是骑着黑马,手持两柄宝剑的威武将军,另一位是骑着红马,手握双鞭的雄壮大汉,画像上还写着这两位的名字,不过川川这一家大白丁根本不认识字。其实门神画的就是名将秦琼和尉迟恭,这两位几乎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门口,替亿万中国百姓把守着门禁。

“你看个下,两边粘的一样高不?”父亲比划着两张门神。川川站在远一些的地方,对比着两位将军,指着右手这边说道:“这面再高一点点……对对对,能成咧!”

贴完门神,父亲抖抖袖子上的灰,悠然自得走进院子里面去了。川川追在后面问:“爹爹,对联还没有贴呢么!”却说贴春联是过年前必须做的一件事情,往年都是早早换了新联,而今年,川川家的门框上还空空如也。父亲转过头,收起一惯严肃的神情,笑着说道:“不急,今年咱门上对联让孙秀才给咱写。”

这下子孙秀才又被神化了,貌似这个读过书上过学的家伙如同万能的真主一样,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难怪父亲要买这么多好菜供奉着呢。想来跑了一整天,川川也是疲惫不堪,眼看夕阳在山,夜幕即将降临,这一大家子也该筹备晚上的任务了。

中原的冬日并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是简易的土木结构房屋还是很难抵挡凛冽的西风,室内外的温度相差无几。为了能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睡,烧炕就是必不可少的工程。川川从后院的麦草堆里抽出了一捆干燥的麦秆,又选了几根有干货的玉米秸秆,用手拖着来到炕眼门边上。这时,父亲已经抱了一小捆树枝等在那里,招呼川川先把麦秆放进炕洞,然后自己掏出了一个老式打火机。父亲用粗糙的大拇指滚动打火机的金属轮,只见火星四溅,但是火苗却不曾燃起。父亲着急地摇了摇打火机的机身,骂道:“日把歘的!这日蹋货没有油咧!”川川赶紧去厨房取了一盒洋火,递给父亲,父亲接过火柴盒,很熟练的动作引燃了硫磺头,把炕洞里那些容易燃烧的麦秆点起来。

父亲劳动的同时,还在给川川讲解技巧:“烧炕的时候,要先把麦草点着放进去,再搭硬柴。麦草烧得快得很,只有把硬柴点着,才能让炕暖和一晚上。”所谓硬柴,指的就是玉米秸秆和木头这样,点燃不太容易,但是烧起来就能持续很久的柴禾。川川领悟着烧炕的技巧,趁着滚滚浓烟还没有扑鼻而来时,离开了炕洞门口。

屋子里面,母亲早已准备好了包饺子的肉馅,还有一大坨面疙瘩躺在一边的桌案上,就等着眼下这父子俩参加到准备食物的行列中来。却说这间屋子约三十见方大小,屋子东边是炕头,炕边一扇窗户,用白纸糊上。手巧的母亲用红纸剪了七八个窗花,都静静挂在窗纸上,默默迎接着新春佳节的到来。炕上,放着一张小炕桌,这是一种本地特有的吃饭方法,即把碗放在炕桌上,人可以躲进被窝里面吃饭。炕下面摆着一张小茶几和四五把小木头凳子,做饺子的材料就全放在茶几上。茶几边上靠墙的位置摆着一排木头柜子,这可是祖上的遗产,是家里最贵重的一件家具。柜子只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比炕高出将近三十公分,炕上的人也可以把水和饭菜放在柜子上取用。柜子靠墙的角落摆着暖水瓶和茶缸,一包铁观音是家里唯一的茶点,其他的只有白糖和洋火存放在柜子的抽屉里,当然,准备点蜡烛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停电事故也是必须的。柜子的尽头摆放着家里除手电筒之外唯一一件电器——一台古老的黑白电视,是村里人了解外界事物仅有的平台。电视上两支七八十公分长的天线伸出来,活似蚂蚁的触角,捕捉着微弱的电视信号。对面的墙壁上,一张毛爷爷的肖像是家里最有艺术气息的壁画,旁边有小小的一部黄历作为注脚,修饰着这光秃秃的墙面。大门是两块木板做的,中间一根方方正正的木条作为门闩,实在觉得不安全还可以安装金属锁来封闭这个有限的空间。而家里几位成员的衣服,都存放在炕南边的墙上吊挂的一个衣柜里面,这里是母亲经常光顾的地方。同样的,房梁上挂着的篮子,里面正是母亲缝补用的针线和剪刀,不一而足。

父亲早已看惯了家里的装饰,见到这些一成不变的玩意,显得不屑一顾,拿起擀面杖,径直奔面团而去。川川坐到板凳上,等着接收父亲擀的饺子皮和母亲拌的猪肉白菜馅,把他们混合成美味的饺子。父亲操作擀面杖的技巧登峰造极,这个圆木棍前后滚动间,大小几乎一致,边角完全整齐的饺子皮就一个接一个飞将过来。川川和母亲拾起饺子皮,用筷子夹起盆里的肉馅,刷在皮里,再一点点捏合,把成品放在炕桌上的蒸笼里面。

就这样,一家人劳作了一晚上,到了八点半左右的时候,母亲先扛不住了。母亲是腊月之前怀上的,这段时间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父亲赶紧扶她上炕休息,还回过头教育川川道:“你娘肚子里头有娃娃呢,你可不要气你娘。”川川赶紧应诺,搬起板凳来到柜子前,想要取暖水瓶给母亲倒水。父亲拦下了川川,自己泼了一杯茶,然后边喝茶边对川川说:“你长得蔫的,啥时候才能蹦着柜子上的东西?你平时要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大汉子!”川川撒娇道:“爹爹,我想吃肉咧!”

“哎你急啥唏!”父亲不耐烦地说道,“马上过年咧,那阵天天天吃肉呢,还把你急的不得成。”川川期盼过年已经很久了,毕竟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冠冕堂皇地吃肉而不被谴责的节日。要放在平时,这样的撒娇免不了被父亲暴打一顿作为回应,不过过年期间,父亲的脾气俨然收敛了不少,更何况孙秀才要来,这位老汉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川川赶紧向父亲打听:“爹,你说孙秀才是个啥人嘛?给我说个一下好不好?”父亲放下手里的茶缸,点起了烟锅子,边抽边讲述道:“孙秀才和我同岁,小时候住在咱村子西头,和我一搭耍大的。”父亲讲了小时候的故事,川川还在疑惑,问道:“他是咱村子里的人?我咋没见过?”父亲吐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他后来上了大学,去蔡家坡开汽车去咧,一年才回来两三回,我也见不上几次。”

却说蔡家坡是一个汽车工业重地,陕西重汽就在此驻扎,孙秀才其实是在汽车厂里面搞研发,而没有文化的父亲显然不懂得这里面的奥秘,以为他只是个司机。川川几乎没见过汽车,只是从几位小伙伴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并不准确的描述,急问父亲汽车是什么东西,父亲笑着回答:“汽车,就是柏油路上看着的那伙自己会跑的铁箱子。”父亲这么一说,川川就有了印象,柏油路上确实偶尔能看见几个铁箱子跑过去,相比起架架车,那个速度可真是天壤之别。

“孙秀才就坐铁箱子走路么?”川川好奇地问道。父亲清理着烟锅里面的废渣,回答道:“对呢,他去年自己买了一个汽车,现在想去哪哒方便得很!今年三十他就放假咧,到时候就开着汽车回来。”

川川早已迸发出向往的目光,期待着见识一下孙秀才本人和他神奇的铁箱子。一家三口把包好的饺子拿回厨房保存,和着彻底笼罩这片土地的夜色,钻进被窝里进入梦乡。显然的,这个夜晚,川川注定要失眠,因为他的心里存在太多的祈盼,好奇的小男孩已经迫不及待要会会圣人一样的孙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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