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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异国他乡是故乡

第一节枯井浮尸

六月里,天无风,干,热。云似馒头在蒸笼中,似鱼鳞嵌在鱼背上,忽而乌云大作,黄豆般的大雨霹雳啪啦打下来。忽而晴空万里,忽而倾盆大雨,让人难以琢磨。

天灰蒙蒙,四下寂静。老乞丐肚中如海般翻腾,遂起身方便,来至破院中间,院中破瓦罐到处是,老乞丐就近拿了个大瓦罐,解带蹲下身欲方便,一阵畅快。清风吹来,远处鸡鸣几声,太阳慢慢从山头升起,前日走运遇到个大方的公子哥,便得一顿好吃好喝,夜里东倒西歪走到破院,还未进门,就倒在地上睡着了。这一觉便到了现在,一阵畅快后,老乞丐顿时觉得清醒许多,不觉肚中饥饿难忍,扯了扯身上破衣服,举高袖子要擦擦脸上污垢。余光瞟到院中好像刚被雨淋过,湿漉漉的地上摆着装满了水的破瓦罐,“******,我说怎么拉个屎都要被水溅一身。”乞丐指着天破口大骂,“天干要雨你不来,不干不要你偏来。你这吃人的天,吃人的天”骂完拿出一块整洁的帕子,捂着脸呜呜的低声哭起来。

真真是“靠天吃饭”的淳朴农民,天变化就像女人一样,说变就变,又怎么能够奈何的了。他把老伴的死都归结于天,在他心中,天不是神灵,是魔鬼。

老乞丐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流浪到此,一路乞讨。家中本来有几口良田,老两口勤勤恳恳劳作一年,也不愁吃。只是天干五年,良田裂口足以装下头牛,全村人各处奔命,老伴积劳成疾,倒在床上。老汉整日焦急,虽然在妻子面前并无表现,可几十年夫妻,又怎能不知。没等家中积粮吃完,老汉就各处寻食,待到响午,他拿着两个从别人家空屋里找到的玉米,回到家中,不料老伴却服下农药先自己而去,心中似刀割,背痛万分。不觉两行浊泪流下。本想随着老伴去了,可是想想老伴宁愿自己不吃,也省下口粮给自己,为的是要活下去,这个淳朴的汉子心想无论如何要替老伴活下去。他把浊泪擦干,替妻子把新婚时的漂亮衣服穿上,带着干粮,扛着锄头,推着妻子,到山上,把老伴埋了,他在坟前坐了三天三夜,对妻子说了三天三夜的话。第四天,他在妻子坟头跪着说:“老伴,你先走了,我要带你一起到各地去看,等到我走不动了,我就回来陪你。”说完抓了一小撮土放在手心,仿佛是把妻子轻轻的捧在手心。然后轻轻的放在妻子戴过的盖头上,折叠成一小块,又轻轻放进最贴近身体的口袋里。

瓦罐中,淅淅沥沥又泛起涟漪。老乞丐难受万分,他站起,走向院中的枯井,想投井自杀。他缓步走向井边,想想几十年夫妻,想想一路流浪,一路乞讨受尽冷眼,心中更加难受。距井口几步,他猛一闭眼,双脚腾空,直扑枯井。万万没想到,枯井在这一夜之间竟然积满了水。而水上,浮着一具尸体。老乞丐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这么蹊跷的事,一傻眼,撞在了井边坚硬的石头上。顿时失去知觉,倒在井边。

黑夜来临,老乞丐被痛醒过来,天上布满阴云,黑压压的一大片,看来又是一场大雨,晃晃悠悠的像喝醉酒一样,老乞丐站起身子,伸手一摸,额头长了一只角,怒火中烧,又一番破口大骂。他仿佛忘记了水井里的浮尸,左右摇晃,一摇一摆进了破屋里,屋门后一张席子,老乞丐躺了下来,门也没关,掏出半个大饼,咬了几口,又放回衣服里,拉上门。门缝中渐隐渐现一个黑影,黑影身姿敏捷,径直移到枯井。老汉一脸惊恐,夜晚无风,寂静无声,可清清楚楚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要蹦出来一般,老汉屏气凝神,一双放大的瞳孔望着院子里黑夜下黑影的一举一动。他躺在地上,地表冰凉,惊恐万分,向来胆大的老乞丐被眼前这幕吓到了,住了几个月的破院子一只耗子都没有,难道有人住?老乞丐心里不断疑问,这人是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难道也是乞丐?不对不对,这不是人,这不是人。老乞丐猛的想起井里的浮尸,伸手摸了摸头上,更加惊恐,这是真的,这不是人,是鬼。是井里的女鬼。不觉发出一声。黑影一扭过头,老乞丐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嘴脸,仿佛真真是见到了鬼,老头儿头重脚轻栽倒在地。院里的黑影一跃,便远远不见踪影。老乞丐连忙起身,冲出破院。

报纸头条,电视新闻反复播出几个显眼的大字《千年古井浮出千年女尸》,沸沸扬扬的小城就像是过年一般。这是一口千年的古井,位于小城最北端的一个破旧不堪的院子里,周围的人家搬了许多年。很多年没人居住的院子,现在偶尔只有流浪汉到此借宿。相传,这口古井的水甘甜可口,清澈见底,但没人知道这口井有多深。井水冬暖夏凉,井中还有一尾千年的金鱼,这一尾金鱼全身都是耀眼的金色,鱼眼有人的拳头大。每一年的七夕,这一尾千年的金鱼都会浮到井上来换气,要是有人看见,那么此人必定荣华富贵终身。不过传说始终是传说,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看到过金鱼。而且自从井干枯以后,这个传说也渐渐无人提起。

天上,挂着一轮火红的太阳,这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荒凉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小孩子挤不进来,便都爬墙上站着,这些不懂事的小孩,他们也来凑热闹。本来就是炎热的天,人越来越多,仿佛天气也变得更加炎热。没有一丝风吹过,仿佛地上的枯草要自燃一般,人们都顾不得擦汗,只一个劲的探着头,想看看这一具千年女尸是个什么模样。尸体肌肤雪白,头发乌黑,看上去就像是个熟睡的女人一般,而井里,不断的冒着寒气,越热的天,这井里的水就越冰。老人指着寒气对站在井边的年轻人,告诫大家离井远点,离女尸远点。这番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站,不过在最前面的人却无法再往前,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挡在最前面,挡在女尸的面前。

过了一会,警察终于来了。人群中让出一条缝,楚生和师弟小刘两人拼了吃奶的劲才从人群中钻到最前面。楚生瞪大了眼,自己当了十年警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这一具女尸好像死了很久,可是尸体却是像刚刚死去的一样。井里的寒气不停地往上冒,楚生也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不停的冒寒气,这炎热的天里楚生还瑟瑟发抖。小刘看着师兄这一幅模样,也着实被吓住了。女尸的面目表情僵硬,甚至是有点冷血的样子。小刘不觉也背冒寒气。女尸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的伤痕。身着一袭长裙,面容娇美,不由得让人联想起电影里的女僵尸。表面是一副冷血的样子,内心更是像高挂在天空中的寒月。让人不禁打颤。人们都在纷纷猜测,有的人说是一位女演员演古装戏太入戏,为心爱的人守身而投井自杀,身着古装,说得过去。可是小城就仅仅有这一口古井,其他古老的建筑都因为建设新房屋拆掉了,况且也没有什么剧组在小城来拍戏,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女演员呢?这种猜测实在是可笑。女尸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于是有人说是他杀,罪犯将少女毒害,再把事先准备的古装给少女穿上,趁夜晚无人时丢到井里,但官方的验尸报告上并没有显示该女子被下毒。

人山人海,把古井围的水泄不通,楚生和小刘一边要观察尸体,一边要控制人们的情绪。实在是应付不过来,况且女尸让人感到一阵恐惧。两人头上密密麻麻爬满汗珠,布满恐惧,楚生连忙呼叫总部。特警火速赶到现场,几名拿着盾牌的开出一条路,把守住古井,总部命令驱散人群,带走女尸。当天政府发出通告,以科学研究为名,进行尸检,结束此案。辗转各地,最后尸体被政府放到了郊外官方专用的医院停尸房,并且通知医院相关人员保密,尽快火化。政府也惧怕鬼怪,只想尽快解决此案。

人人都希望能有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可官方却草草了事,断定这是一具千年的女尸,而且还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人们怎么都想不到官方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真是荒唐。根本没人会把她与千年的古尸联系起来,而且尸体全身上下就只是衣着古代服饰,怎么能够这样草草断定为古代女尸呢?当天晚上政府就发出通告,禁止任何人谈论此事,否则就处以拘留。慢慢的,这件事情就平息了下去。

小城是一座沿海城市,生活在这儿的人们大多以打渔为生,无论是谁都比较迷信,特别是老一辈的,他们就认为肯定是有人得罪海神,所以海神发怒于人们,使得枯井冒出水,水上还浮着女尸。老一辈的人们是喝井水长大的,虽然现在换成地下水,可一想到这件事,一个个都人心惶惶,年轻人也不敢出海捕鱼了。流浪汉也不敢到这废弃的院子里借宿。

第二节故乡异客

六月里炎热的天气真是叫人难受,南方人避暑总喜欢坐在树荫下。屋子里没有一个人,门半掩着。

胡尔摩正坐在庭院里的大树下乘凉,无奈的听着这烦人的蝉叫声,本来就热的天,这下更加热了。自己平静的心也受到躁动不安,他瞅着树上的蝉,口里说着:“蝉啊蝉,你真是烦,大热天的,我本想在这树荫下乘乘凉,吹吹风,你却要来使我心烦。你是惬意的唱着,就像老师一样,只顾着自己一个劲的说,可是却不考虑别人,唉,我实在是受不了啊,你在树上等着,让我来仔细瞧瞧你的样子。”说着起身在树下转悠。转着转着,好像听到有人在自己家大门说:“这家人养着一个杂种,是个外国人。”这已经是无数次听到其他人说自己是小杂种。回想以前小的时候,邻居不让小孩和自己玩,还教唆小孩来欺负自己,教唆小孩嘲笑自己。现在自己渐渐长大,身体长壮了许多,个头要比同龄人高出一两个脑袋。别人虽然不敢再当着自己的面说,可是却在背后悄悄地说,邻居也交头接耳的传着。越长越大,说的人也越来越多。现在竟然路过自己家还要指着家门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胡尔摩悄悄推开大门,一大步跳到门前。

这两长舌妇人不料院子里竟然有人,并且人竟然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身子不觉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我。我。。”刚才站在门外说话的个妇人吞吞吐吐的说:“我。路过。。说。。说。你的是她。”她急忙望向另一个妇人。

“你竟然这样诬赖人,明明是你说的,还赖我。难怪男人会跟人跑,你这个贱人。”另一个妇人气胀了脸。

听到这话,先说话的妇人两手一插腰间,底气十足,一副应战之态也跃然纸上,那就是豆腐西施,圆规大妈。

她袖口上挽,破口大骂:“你好意思说我,你男人昨晚来找我,你不知道他有多难缠,一直到天亮才得睡啊。你这贱人,迟早要被男人抛弃。”。

两个长舌妇的口水战越演越烈,这种事情要到打得难解难分有人拉架才罢休。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看着,开始互相推搡,你拔我头发,我撕你衣服。

胡尔摩大声喝道:“好两个不知羞耻的妇人,在别人门口说三道四,被发现还假装路过互相指责,你们两个放开手。回去再各自算账。”

两人放开了手,不知所措的望着胡尔摩。“您别生气啊,我们没有说您。我们不敢说您啊。”两个妇人异口同声道。

“不敢说,意思还是有要说的咯?倒是说来听听。”胡尔摩明明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却又明知故问道。

“没什么,她说你是小杂种,是外国人的小杂种。是她说的。”两个又不约而同的指着对方说。两个妇人满脸惊恐,害怕胡尔摩认为是自己从而怪罪到自己头上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胡尔摩心想:算了,不必和这种长舌妇计较。可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说我?两人见胡尔摩陷入沉思,转身拔腿就跑,还不忘扯对方衣服。真是两个不知羞耻的妇人。

他心烦意乱,抬头看,人已走远。关上门,转而坐在庭院里的一条破旧的木椅子上,树上的蝉还在不停叫着,微风吹来。他不停地晃动双脚,心中越来越烦躁。小的时候父母总告诉自己是从外地抱来的,告诉自己不要去理睬别人,自己玩自己的。一开始他也不以为然,可是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之处愈加明显,无论在外貌上,还是体型上。几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我到底是什么人,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高高的鼻子,深深凹进去的眼睛,蓝色的眼眸,还有一头卷卷的头发,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父母亲生的一样。父母亲身材矮小,是标准的亚洲人,黄皮肤,黑眼睛。两口子是一对老老实实的渔民。以前别人说自己是小杂种,是外国人,自己不相信,可是逐渐长大。胡尔摩想,父母的体态以及种种特征,我怎么都没有?看着全家福中自己和父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猜测父母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心中只觉更加烦躁。只听到破旧的木椅子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小城的码头是上个世纪建成的,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依然是稳稳当当的扎根在这片富庶的海域边,为小城人民的出行提供了巨大的方便。码头船只多是短途贸易,来往运货的,不过偶尔也会有从外国来的商船,那些神秘的商船往来不下船,就只看到有人上去,行踪神秘。小城的人们在每次出海打鱼都要在码头上烧上一把香,一沓冥币,祈祷一番之后。才安安心心出海,家里人也才会安安心心看着打渔人出海。

胡尔摩的父母已经年老,十多年来未出海打过鱼,两口子在码头上开了一家小饭店。早出晚归,这两口子十分疼爱胡尔摩,可能也是年老了,想着养儿防老,生怕自己老了走后没人安顿后事。不过老头子脾气怪,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什么事都是藏在心中。老太婆是个慈祥的,善良的人,勤俭持家,待人接物都是好媳妇的代表。她对胡尔摩的关心细致入微,不过儿子逐渐长大,丈夫也经常告诉自己要让孩子锻炼锻炼,可是她怎么舍得让胡尔摩吃苦受累。两口子在码头上每天忙忙碌碌,小饭店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今天店里客人没多少,码头上船只也很少。两口子吃完中午饭后就在饭馆里闲坐着,胡父拿出竹子做的烟杆,点上火,闭上眼睛惬意的抽着,胡母在一旁坐着帮老伴缝缝破了的口袋,口中唠叨着:“老头子,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知道了,知道了。”胡父说着,起身把烟灰抖在门外。他看到有个人影急匆匆的朝着饭店赶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儿子,于是便没好气的低声说:“20岁的人了,做事还慌慌张张。”

胡尔摩急匆匆的来到饭馆。你看他那滑稽的样子,半蹲着,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头上的白气,透过下垂的卷发,像烟一样,往上升,一张因跑动变得红红的外国脸,像是两边一边吃了半个苹果,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然后汇集顺着长长的脸流下来,张大的嘴在呼呼吐着气,高耸的鼻子又深深的吸着。结实的肌肉在白色的短袖映透下,若隐若现。

看到儿子慌张的样子,胡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把手上的针线放到椅子上,急忙站起身来,一只手拉着儿子的左手手臂,一只手拍着儿子后背,对胡尔摩说:“儿子,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走,回家去看看。”看了胡父一眼后转身就要走。胡父在一旁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心想:这老太婆,还是火急火燎的脾气改不了。胡尔摩拉住母亲说:“妈,妈,家里没事,家里没事。”胡母看了儿子一眼:“没事,那你干嘛这样慌慌张张的。”“没事,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胡尔摩平静下来后说。“我和你爹没在家,你自己做饭吃没?天气热也不要穿这么少,怕着凉。。”还没等胡尔摩问问题,胡母又开始唠叨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妈,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们。”“你问嘛。”

一家三口坐在饭店门口的凉棚里。

“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啊,我感觉其他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并且还说我是你们抱来的,并不是亲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妈,你告诉我。”胡尔摩接连问道。

“儿子,你在瞎想什么。你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呢?以前你还小的时候骗你说是抱来的,怎么可能嘛?你是我生的,别瞎想了。”胡母笑着说。

海上吹来一股略带咸味的风,胡尔摩裤袋里装着全家福的照片,他的手紧紧的捏着,照片被捏的不成样子,他心中万般滋味。这一句话,自己已经听了无数遍,每当自己问道这个问题,母亲总是这样敷衍自己,胡尔摩心中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委屈,听着大海的咆哮声,他的委屈转而成为怒气,他需要发泄,他需要一个港湾拥抱他,此刻,他有着满腔的气。胡尔摩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对父母发脾气,可是皱巴巴的相片从半空狠狠摔下,刺痛心里的话也随口说出,仿佛是挤压了很久很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如同海啸,如同这个家的灾难,突然爆发了出来,“你们自己看,我和你们一点也不像。一点也不像!从小到大,都这样对我说,这样敷衍我,别人欺负我,叫自家的孩子不和我玩,我从小一个人孤孤单单,一个人对着玩具说话,对着大海说话,别人说我是杂种,你们难道没听到?难道这样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被说?啊?这样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胡尔摩难以控制住自己,发出了吼声。胡母哽咽着说:“儿子,我没有骗你,你怎么能相信其他人不相信我和你爹呢?我们含辛茹苦把你抚养大,现如今,你竟然这样说。”哽咽慢慢变成哭泣。胡父耷拉着脸,他盯着胡尔摩,那两瓣干燥的嘴唇,一口因吸烟变得土黄的牙齿,下巴短短的胡须有黑有白,他的眼睛中,有怒,有苦,有泪光。大海的咆哮声逐渐变的轻柔,仿佛是与海岸的情话,细细的,柔柔的,海拥抱着海岸,它如同发疯的野兽,现在也变得温柔。

胡尔摩看着哭泣的母亲,他走到母亲面前,蹲着,拿开母亲擦拭泪水的手,张开怀抱,紧紧的抱着母亲,“妈,我错了,我不再说这样的话了,我错了,妈,别哭了。”胡尔摩对着母亲的耳朵,轻轻的说。胡母破涕为笑:“走,妈煮饺子给你吃。”虽然心中还是有所困惑,不过胡尔摩心想,这样就算了,别让母亲哭了。“你非要把你妈弄哭不可。”胡父责怪道,说着走到胡母身边。“孩子他妈,快起来,这傻小子,别对他那么好,免得以后成了白眼狼不认咱们。”胡父心中还是有所顾忌,他一言未发,但眼里的不安却难以掩饰。

胡父眼里充满了不安,他望着厨房中的儿子与妻子,心想:儿子现在长这么大了有些事要不要一直瞒下去,不过要是儿子知道了该怎么办。算了,还是瞒着吧。

胡尔摩和母亲站在厨房包着饺子,时光匆匆,想想二十年一晃而过,当初的小婴儿如今长得人高马大。两母子站在厨房里,就像是一个小孩和一个大人站在一块,只不过小孩是大人,大人是小孩。

胡父盯着大海,出了神的去想。他的心在胡尔摩身上,在妻子身上。这是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儿子也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可是今天怎么情绪怎么激动,好像儿子知道了什么,眼中的不安让胡父不敢瞧向厨房。可当父亲扭头看到儿子那深深凹进去的眼睛时,这种不安的感觉更加明显,他生怕儿子知道了什么一样。他的眼光在儿子面前躲躲闪闪,于是他埋着头拿着铁勺,搅动着锅中滚烫的水。

第三节银头像

他忍不住想知道刚才父亲那种复杂的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那是他的身世之谜。他回到家后一直想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再这样胡思乱想,可是还是把家中翻了个遍,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垂头丧气的坐在庭院里。

炎热的白天过去,树上的蝉也睡了,一轮明亮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光投在庭院里,树影像一个恶魔。胡尔摩双手托着头,一个劲的想着。“父母肯定是有事瞒着我,要不然不会这样反常的。以前只要是我问,父亲一定要大声的责骂,可今天却没听到他说什么。”胡尔摩心想。

“老头子,你说这孩子怎么了?今天怎么会问起这个问题?还好他没有追问。不过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胡母拿着手电筒走在胡父身后说。从码头回家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胡尔摩今天到码头可是神速。

“老婆子,你就不要瞎想了。马上到家了,要是孩子不提你就忍住不要说什么。除非他问,问了我来回答他。”胡父把手里的烟斗在路旁的电线杆上敲了敲。

门开了,看到儿子坐在庭院里不说话,双手托着头。眼睛一直盯着地。胡父就给胡母递了个眼色。胡尔摩背对着父母,低声自言自语:“我不是亲生的,无风不起浪,别人不会平白无故说我是小杂种,是外国人。可是爹妈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虽然声音很小,可是胡父却听的清清楚楚。他眉头一皱,不自觉发出咳一声。胡尔摩转身瞧见父母正站在自己后面。

他站起身说道:“爹,妈,你们回来了。我正准备去饭店看看,还有客人吃饭没有。想不到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儿子,你一个人,坐在庭院里做什么,快进家去,一会着凉。”胡父说着。一家三口走进家中。

一间不大的平房,一个不大的院子。平房一共有四个屋子,一个是做堂屋,用来供奉神灵,一个是厨房,厨房后是胡尔摩的房间。堂屋里正对的墙上,一大块神榜悬着,还有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着茶缸,三只玻璃杯。几条木椅子,四周是刷的白白的墙壁,家里面干干净净。

胡尔摩跟着父母回到家里,他看到父亲又和刚才一样,一向严厉的父亲,今天怎么会这样,越想越觉得蹊跷。难道是自己今天那番举动,才让父亲产生这种变化。他不由得鼓起勇气,对父亲问道:“爹,今天你怎么了?”“哦,我没事。”“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一样。”“没事,我今天累了,孩子他妈,去热点水,我想洗个澡。”“我这就去热,你爷俩坐着。”胡母说完,就到厨房去了。

“爹,其实今天我是看书看累了,然后就坐在院子里乘凉,无意间听到有妇人站在大门口说,这家人家养了个外国人,是个小杂种。我倒是听多了这种话,不以为然。可是奇怪了,小的时候你们都给我说我是抱来的,我听楚生说他爹妈也说他也是抱来的,可是我觉得都长大了,怎么别人还说这样的话,越想越不明白。而且你看我长得这副模样,跟电视上说的外国人还有点像,我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爹,你和我说说。”

“儿子,我叫你不要整天就胡思乱想,想这个你就不能够专专心心读书,不认真读书,以后毕业怎么找工作,我和你妈都老了,以后还要靠你来养呢。”胡父一只手搓着另一只手,在这不冷的天。

“爹,我知道是读书重要,我以后肯定会善待您二老。可是我心里难受,别人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爹。”胡尔摩看到父亲说这样的话,加上不停的搓着手,想必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老头子,水热好了,你快去洗澡吧。”胡母在厨房说道。刚才的一番话胡母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重。“儿子,我热的水够多的,一会等你爹洗完,你也洗一个。”

胡父穿着白天的衣服,走向厨房,他轻轻的对胡母说:“你别跟孩子说太多。”胡母点点头,朝着胡尔摩走过来。

“儿子,今天生意不错,妈妈心里高兴,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胡母摸摸坐在椅子上的胡尔摩,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也长得越来越像他爹,她心里想的出神。

“妈,妈,”胡尔摩喊道。“哦,唉,你看我,一把年纪总是容易忘事,我去做你喜欢吃的饺子。”胡母回过神来。“我不想吃,妈,我吃不下,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我到底是从哪儿来?”胡尔摩抬着头看着母亲,一副期待的眼神。

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照着胡母的脸,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映在胡尔摩眼睛里。

这时,胡父缓缓地从卧室走出来。那一大壶热水一点没用。胡父刚才是进去卧室中将二十年前的一样东XC好,可看到这一幕,知道儿子已经到自己的卧室翻过了一遍。虽然把翻过的东西又重新放好,不过他看到衣柜里的那件大毛衣本来是放在最里的,现在被放到了中间。大毛衣的内包是自己放贵重物品的,像钱,存折,都是放到这个内包里。伸手进去,东西都在。可确实是被人翻过了。胡尔摩不知道,有一样比钱重要的东西无论何时都是放在父亲的身上的。

胡父坐到胡尔摩旁边的一个较高的椅子上,点起自己的烟杆。略有节奏的吸着。一边吸还发出咳声。胡母在一旁说道;“老头子,你少抽点烟,你看现在身体越来越差。”胡父不说话,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在胡尔摩眼中却是有心事的模样。从小到大,只要是父亲有心事,就会一个人默默的不说话,抽着老旱烟。胡母拿着未绣完的十字绣(那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喜字)继续着她的梦,他希望今年儿子毕业后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有个好收入。最要紧的是找一个媳妇。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希望自己膝下儿孙满堂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过了许久,胡母伸了个懒腰,催促着胡尔摩去睡。“儿子,快去睡了,没多少时间就要毕业了,别整天胡思乱想。快去。”胡尔摩应着母亲并从父亲面前走到了自己的卧室。

胡尔摩的大四论文早就过了,就只差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就可以离开学校了。

夜也越来越深,万物寂静,月光更加明亮,高高的天空中繁星点点,一颗颗星眨着眼睛。堂屋里的灯依旧亮着,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堂屋里。

胡尔摩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该不该这样想。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梦中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抬不起头来。随着慢慢长大,身体长得越来越壮,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了。可是儿时的阴影却让他无法入睡了。他翻身起床,走到庭院里,抬着头望着明亮的月亮。“月亮,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吗?为什么我和身边的人不一样?爹妈到底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为什么瞒着我?一个人在世,要是连自己的生父生母都不知道,那么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胡尔摩低声细语道。他一个人在庭院里踱来踱去,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在自家门前晃悠,胡尔摩推开门一看,一个黑影闪将而去,胡尔摩一个健步追上去,四周空旷,黑影跑向一片种满稻谷的田野,胡尔摩顺着小路狂追黑影,耳旁风呼呼的刮,到了田野尽头,这儿的田里多是淤泥。从没人耕种过,不过只要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上面,除非是轻如鸿毛,否则只要有重量,在淤泥里,越挣扎,就陷得越深。寂静的田野里,两个黑影你追我赶。突然,只听到一声,黑影掉进了淤泥田中里。胡尔摩连忙停下脚步,十分小心的走到淤泥前,他停了下来,看到掉到淤泥里的黑影,眼看四周是一片平旷的的土地,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他脑中显现一个方法,于是急忙把身上衣服脱下,绕成绳状,想要拉这个黑影上来。在月光下胡尔摩端详着眼前这个黑影人,他长着一张凹凸有形的脸,和自己一样,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睛,两道有神的眉毛,加上一头有劲的黑发。看上去像个黑道中人。胡尔摩一只手拿着一端,另一端扔向黑影。可是黑影横竖不愿意伸出手来,胡尔摩见状,厉声问道:“你不想活了吗?”黑影并没着答。胡尔摩便大声说道:“快伸手抓住,我拉你上来。”黑影在淤泥里,没有做任何挣扎,可是身体不听使唤的往下坠。身体越陷越深。无论胡尔摩是把绳子甩到黑影身边,还是碰到黑影的手。黑影死活不动,他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一样东西,眼睛死死的盯着胡尔摩,仿佛要吃掉他一样。就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下,胡尔摩想到了报警。可是等警察来到这儿,这人早就消失在淤泥中了。

于是胡尔摩站在淤泥旁,看着这个陌生人。两人都沉默着。眼见着陌生人陷得越来越深,胡尔摩不知道,这个陌生人到底是想做什么。把自己引到这儿,并且陷到淤泥里还不要人把他救起。

陌生人的身体已经被淤泥吞噬到了肩膀,他两只手高高举者。胡尔摩不知所措,但是冷静的站在淤泥旁,他并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在想,这陌生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终于,从陌生人口中,吐出了这么几个字,“YourFatherNeedYou。”(你父亲需要你)随后用尽力气把手中的东西扔向胡尔摩。胡尔摩伸手接住,转眼一看,陌生人就仅剩头发浮在淤泥上。胡尔摩叹了口气,心想:我爹不是在家嘛,怎么会需要我?这个奇怪的的陌生人。他越想越不对。

他拿着从陌生人手上得到的东西,那是一个银的头像,仔细一看,胡尔摩觉得更加诧异,这是福尔摩斯的头像。这个头像是正反两面,做工精致,上面的福尔摩斯,叼着烟斗,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双出神入化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心。胡尔摩仔细翻来翻去,想要寻找什么。

他两只手拿着银头像,迎着明亮的月光,发现这银头像中间夹着一小张纸,纸张两面光滑,胡尔摩轻轻取出纸条,仔细一看,上面是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的。看上去好像是个地址,并且是英国的的一个地方。落款上写着:OldFather(老父亲)。胡尔摩越想越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纸上写的是英国的一个地址,还落款老父亲,而陌生人说的我父亲需要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而且为什么陌生人不让我救他?死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一阵风吹过,带着清香的泥土味钻进胡尔摩鼻子里,他顿时清醒了许多。“这会不会是告诉我,父母一直不肯告诉自己的事就是这样。”他小心翼翼的把纸放到银头像中间,紧紧握住。便朝着家,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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