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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义路到华兴街,穿过一条铁路顺延而上,那里有一座小山,碧绿的杂草肆意伸长,高高的松柏遮盖了天空,一条人工羊肠小道蜿蜒伸展,通往山的高处。花上半个小时时间,沿着小道缓步,曲径通幽,无论白天傍晚,都会有不一样的新奇和感受。没有长亭,没有桌椅,只有交互错杂的小道,小山以最原始的方式在这个华丽的城市展现。清澈的阳光透过密林滴落下来,散落在肩头,分毫毕现。
木泽喜欢在草坪上看书到傍晚,清新的空气,柔软的青草,似乎又回到遥远的故乡,那里山更高,林更茂,承载着木泽儿时的痛苦与快乐。一次他返回时已是花灯初上,木泽在路边小卖部填饱肚子,在初秋的凉风里往回走。
街道上徜徉着形形色色的人,打扮时尚的女子,生活安定的老夫老妻,穿校服清瘦的高中生,绿发的另类青年,还有和木泽一样匆匆的过客。
快到学校时经过一家酒吧,漂移不定的灯光里传出喧哗的碰杯声,青年男女放肆的笑。看不清脸庞,每个人都一样,似乎熟悉又陌生。木泽看见一个身影,血红的T桖,孤单的神情,在梦一样的酒吧门口特别显眼。那个身影摇晃着,几个打扮油气的青年正围住她,嘻嘻哈哈地问她要去哪里。那道血红刺痛了木泽的眼球,她朝门口挣扎逃离,抓起门口的拖把朝那些青年扫去,拼劲全力,歇斯底里,深怀仇恨般,打碎了门帘上的吊坠,细珠子噼里啪啦掉落。一个青年闪身抓住她的手,她不顾一切地咬了下去,一层皮肉瞬间沾满了双唇。其他人开始操爹骂娘,相继围拢上来。
木泽认出她,公交车上的惊鸿一瞥。知道她和自己同一个学校,木泽眼看那群人正拿起酒瓶,一场血腥难免。他朝她赶过去,她突然转身当他一棒,打在木泽手上,火辣辣地疼。木泽扶起跌倒的女孩,滑向黑暗角落里一个小巷。那群人疯了一般紧随其后,啤酒瓶砸在身边墙上,哐啷!哐啷!
女孩步履蹒跚,听到巨响转过头来,神经质地笑。在拐角的时候,木泽瞅准一道窗口,把女孩推了上去,随之跳到上面,又从窗口攀延到一间小屋的房顶,在黑暗处停了下来。他捂住女孩的嘴,强迫她冷静下来。脚步声在一楼经过,咒骂声吆喝声在夜里听来倍觉刺耳。他们摔碎了酒瓶,愤愤离去。
她突然急不可耐地吐了起来,弄脏了木泽的衣角。她痛苦地捂住胸口,仿佛整个内脏都将一倾而泄,然后他大口地喘息,倒在木泽怀里。
木泽突然心疼起这个女孩。旁边的污秽物一阵阵恶臭,远处的灯光幽然亮着,他们坐在阴暗处,木泽为女孩擦拭嘴角,时间过了很久,女孩仿佛睡去。但她突然睁开微闭的双眼,朝着幽深的黑夜望去。木泽吓了一跳。
“我叫木泽,你呢?”
她的脸在灰暗中依然显得苍白,眼神空旷,落寞中带有一丝凉意,拒人之外。她站起身,缓缓朝房顶另一角走去,丝毫没有先前的醉意。深黑色的秀发被晚风吹乱,宛如一个幽灵。
“你在看什么?”
她似乎没有听见,似在寻找着下去的路口。木泽背后升起一丝凉意,夜风袭面,微微发寒。
“你和他们有过节吗?”木泽再次小心翼翼地问。
她突然转过身,空洞冷漠的眼神射向他,大声地吼:“你给我走开!”
人生就像一道谜,而生活便是解开谜语的过程。某时你感觉累了,很想放弃,生活里出现阴霾,灰色,绝望,或许人生的谜底大抵如此。很多人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美丽的谜底,而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这个女孩是木泽的另一道谜,他充满好奇和期待,想知道隐藏在她背后的是怎样一个谜底。他回想起那个晚上,仿佛生命里展开了新的一页。女孩突然发脾气,之后软软地瘫在地上,显得那么无助。木泽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背起她一路沿着窄巷的阴影慢慢返回。她弱小的身体趴在背上,是那样柔软,而她的内心却像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你住哪栋楼,我送送你。”到校门口时木泽放下她,休息片刻后问。
“有必要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小孩在自言自语,稻草一样无力,缺乏情感。木泽的脸像被无声地掴了一下,她看着他的脸,冷冷地站了一会,转身走向冗长的林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