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道长没说话,天下这等事情多了,若是为他这一桩亲事而耽搁了大事就得不偿失了,要是‘将尸’起尸死的就不只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李旗霖从小就没了父母,对父子亲情这档子事极为敏感,况且他不谙世情,以为玄清道长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当下就对老汉说,“那我们就再等一日好了,正好吃吃喜糖。”
玄清道长慢了一步,就让李旗霖将话说完了,听完这话玄清道长气得险些一脚将旗霖踢回辰溪。
老汉受宠若惊,忙道:“有喜糖,我那老哥还托我拿些菜,小哥您想要什么尽管说,没有的我回去再拿。”老汉将喜糖都掏了出来,一直问够不够。
“够了够了。”李旗霖喜滋滋的接过来,在辰溪王家他很少吃这东西。
玄清道长怒火中烧,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好发作。虽不是他同意多留一日,可已是覆水难收,这个时候再提出今晚走,往后他的道号放在哪里?
多拖一日便多一份危险,倘若两日内无法将“将尸”下葬,又当如何?
李旗霖短短几句话便让玄清道长至于两难境地,罢了,由他。玄清道长广袖一甩,不再搭理这两人,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旗霖这才想起还有一具难缠的“将尸”,心里叫苦不迭,又说了几句才将更夫打发走。
老汉今年已是五十有余,阅历自然不凡,将玄清道长的不悦看在眼里。可见大事已成,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玄清道长是否高兴了,毕竟是自己的外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老汉一脸喜色。
老汉叫上自己的儿子回家,张二胜不依不舍的朝赶尸客栈看了一眼,那块奇大无比的金砖晃得人眼馋。张二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最后转身跟着老汉离开了,可嘴边却浮出一抹冷笑。
牛鼻子老道,你给老子等着。
等更夫他们走了,李旗霖才带着讨好的笑走近玄清道长,“师父,喜糖,来您吃一个。这次要不是您给他们让路,办喜事那家人肯定办的不自在,您老人家真是菩萨心肠。
出乎意料玄清道长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叹息了一口,对李旗霖道:“霖儿,这是你第一次跟着为师赶尸,有许多事情你自然不明白。与人为善是好事,可凡事有个尺度。祝由十三科为何单单只有我们赶尸之术流传到现在,你可有想过这个?”
见李旗霖答不上来,玄清道长也没有为难,继续道:“赶尸不同其他,人死应当入土为安,实在不应该反大道令这些尸体行走。可归根究源,赶尸术乃是一善,将异乡人赶到家乡安葬。”
“为师赶尸三十年有余,赶过的尸没有上万也必定过千,手里却没有一具尸体尸变害人,所以才能活到今日。因果报应,善恶循环。你且记住这八个字,赶尸不是儿戏,一味做人情终究害的是自己。”
“念你这次是第一次出来,为师就不罚你了,日后你多跟你师兄学学。为师不能陪你一辈子,若想在王家站住脚,你要靠自己。”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旗霖张了张口,觉得满心酸涩。玄清道长说这番话,倒不如罚他来得痛快。
辰溪王家是祝由十三科的一个分支,他跟左严都是外姓人自然被人欺负,要不是师父护得紧,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李旗霖抿了抿唇,压下那股涩意,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两日内能不能送到?不行我就去找那老头,说今晚我们就走。”
见李旗霖真要往外冲,玄清道长喝住了他。他这个二徒弟实在没有大徒弟来得沉稳,可有一处却是大徒弟没有的。左严心思太沉了,不如李旗霖淳朴,有时连玄清道长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来的道理?”玄清道长道:“你休息罢,明日天一黑我们就启程。”
李旗霖应了一声,便去帮着左严收拾铺盖。
老汉给的喜糖最后都归到李旗霖手里,他把糖收好打算回辰溪的时候拿给湘妹子哄她。王湘跟李旗霖是青梅竹马的发小,长得极为水灵,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皮肤白白嫩嫩的,好几次旗霖都想咬她一口。
李旗霖想着王湘的样子就睡着,在梦里他还见到湘妹子对他甜甜的笑,叫他旗霖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旗霖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又好像是火烧木柴的声音,听进耳里的声音十分不真切。
“师父,我检查了一下,辰溪符跟金砖都还在……”说话的是李旗霖的师兄左严。
“那就好,你莫要怪为师多心,这辰溪符跟金砖缺一不可,少了一样只怕压不住‘将尸’。‘将尸’不比其他,起尸后非比寻常,只怕整个村子都会遭殃。本来想带着你师弟出来见识一番,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等事。”
玄清道长叹息了一口,“也不知道这次带霖儿出来是福还是祸,希望祖师爷保佑,不要再横生什么波折了,两日我们若是平安将‘将尸’入殓,也算一桩功德。”
声音越来越小,李旗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等李旗霖醒来时,外面竟下了瓢泼大雨,湘西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赶尸客栈本来就阴寒潮湿,这下就更寒气逼人了,旗霖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不过酉时,天却沉得十分厉害,客栈驱寒照明的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整间屋子光线十分差。李旗霖刚醒一时,脑袋有些不灵光,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先处何地,坐起来看着周围一脸迷茫。
好巧不巧一道闪电划过,短暂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就见墙根那边站了几具尸体。那道闪电将那几具尸体照的分外清楚,暗黄的道符被风吹了起来,露出尸体的面貌,李旗霖匆匆一瞥之下,竟然见口衔着金砖的那具尸首长出一副獠牙,他只觉得头皮一紧,整个寒毛都要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