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偏差,越是给冯春霖机会考虑他就会变得越发犹豫,以至于出现自暴自弃,到了军训第十天,他躺在寝室谁也不理会,班主任到场也是枉然。这一次冯老师压不住内心的火焰,他对着冯春霖指手画脚,大喊大叫,作为亲娘舅,滥用他的特权也是责任。已经脆弱不堪的冯春霖明显招架不住,他被冯老师打了两个耳光,脸庞涨红半边,流泪的一塌糊涂。冯春霖对他的进攻无动于衷,老师没辙了,好说歹说,软磨硬泡都已经起不了作用,于是拨通电话通知冯爸。谁知道才接一通电话,冯念南就被吓得面如死灰,他跟冯春霖说:“冯春霖,你听我说,你爸爸刚刚告诉我你姐姐在家里突发死亡,你快点跟我回去。走啊!现在家里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们都可以白活了这辈子!”
冯春霖一个瞬间被吓傻,姐姐是他最爱的人,每每闯祸惹恼了冯爸都是由她和母亲出面劝服,帮他消灾解难。冯春霖常常提前透支完自己的银行卡,都是亲姐姐私底下打钱到他卡里供他挥霍,包容也叫包庇他的无知。冯春霖的姐姐一样不会读书,初中毕业选择外出打工,是位女强人,也是冯爸冯妈的骄傲,他们认为不会读书是家族的遗传,可是女儿强于儿子是最大安慰。由于女儿的出类拔萃,他们对冯春霖从小到大的胡作非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昨天,冯春霖姐姐三天三夜车程赶回到家,就冲个热水澡,然后猝死在浴室,送到医院医生也是无力回天。冯爸冯妈一时间沉浸在伤痛中忘记了告知冯春霖,是冯老师的一通电话得知的死讯。冯春霖这下彻底塌陷了,姐姐一直是他的保护伞,或者说牵着他走路的人,现在这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冯春霖便会跌跌撞撞着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冯春霖被直接带离学校,跟着冯老师回家,看他姐姐的最后一眼。
事发突然,我脑袋乱作一团,一边是失去至亲的刀山火海,一边又是潘梦肚子一天天鼓大的苦海无边,我替冯春霖揪心,也有悔恨。但我在冯春霖离开校园时候也想清楚了,就凭冯春霖那点出息是不可能说出要潘梦堕胎的话的。而潘梦,这个女孩子我已经变得完全不认识了。
冯春霖一走三天,无声无息,本人那三天提心吊胆。要清楚,我刚刚到来全新的班集体,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并且,此前我从未在家之外的地方住过,现在寄宿学校,前阵子不是冯春霖陪着我,带着我吵吵闹闹,原本郁郁寡欢的我将好难步入高中新的生活。我们的初中从来没有早晚自习,我不要排队打饭打水,我不要自己洗衣服,也不要在闹哄哄的寝室等待他们吵闹到夜半才睡觉。一切有赖冯春霖照顾,现在他走了,我倒是觉得自己身边一下子变得冷清许多,孤寂了些。
白天依旧匆匆忙忙的军训,这三天我跟莫伟平和冷俊接触较多,他们知道冯春霖姐姐去世的消息,心底多多少少没了之前的怨气,也都同情他。至于潘梦的事情,我守口如瓶,只希望冯春霖脑袋可以开窍,理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做出对的选择。冯老师那三天到过学校两趟,吩咐班长在大家协助下安排好集体的各项工作。冯老师还不放心,又请过来科任老师监督和照料我们。
三天不知不觉过去,班上知道冯春霖家庭变故的人数多了起来,他们不停问我冯春霖现在的情况,我回答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他的任何消息,大家失望而归。等到军训的第13天晚上,冯春霖半夜打个电话过来,他很虚弱,嗓子沙哑,他说:“林志成,你明天帮我一个忙,去妇幼保健陪陪潘梦,我会尽量赶过去的。”
我浑身一颤,极为为难,我问:“怎么回事?”
冯春霖要死不活的回应我:“是我跟我妈说的,她找到了潘梦。我现在好累,想休息一下。”
冯春霖要挂电话,我赶紧拉住:“冯春霖,你爸知道么?”
寝室吵醒两人,我得快速跑到走廊通电话:“冯春霖,你不要再胡闹了,你要走正道啊!你家里现在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你要是不争气,你家就败了。”
冯春霖:“林志成,我现在心好乱,你让我静一静。”
我说:“你保重,事情你爸爸早晚会知道的,到时候你要小心点。”
冯春霖不爽了,“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把潘梦的电话号码发给我,时间总得告诉我吧?还有,你确定我能去?”
冯春霖:“我,我明天把她的电话号码和去医院的时间点发到你手机,你只要代我去陪陪她。手术后她需要一个人照应一下。”
冯春霖关上手机,我知道他此刻在哭泣。
第二天.我没有等到冯春霖的消息,而是主动找到潘梦,我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这么些年来,我脑海始终挥之不去,在我小学六年级,在黄坡路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刻,在我被恐惧和挫败占据的那一刻,冯春霖挺身而出的情形。我就跟潘梦说:“潘梦,我跟冯春霖,还有你,朋友一场,就让我在这个时候陪陪你们。”
潘梦没有多说,让我跟在身边。潘梦的身体有一股浓郁的芳香充盈在我鼻孔,会让人感觉到美好。可是我心底依旧在反抗,这样的事情会把自己名声给拖累的。幸好我借口找到点,说要代替全班同学去看看冯春霖,要把他带回来学校,在大家的支持鼓励下我得已把潘梦顺利送到妇幼保健院。医生是冯妈安排好的,手术和封口之类的费用她已打点清楚,即便到了医院,我依旧没有遭受过多异样的目光。可在潘梦走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绞痛,浑身颤抖,忍不住要哭了,泪花就在我眼眶里打转,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那个漂亮干净的潘梦,她是那样美丽动人,就像一朵花。等到潘梦面色发白,在医生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出来,我的心依旧悲痛着。医生没有跟我多说话,只是告诉我病房位置,是单人间,我扶着潘梦躺在床上,然后放下她的包。我告诉她:“潘梦,你休息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潘梦不愿意看我,翻过身,说:“好。”
我走出病房,立马接到冯春霖打来的电话,他说,我发觉情况不对,冯春霖好像遭受到什么东西的重创,“林志成,潘梦怎么样了?”
我说:“她没事了,你呢,你出什么事了?”
他说:“被我爸知道了。”
接着,电话在一声惊心动魄的嘶吼当中中断。
激怒了冯爸才是冯春霖末日真正的到来。
再一次接到冯春霖电话他说自己躺在医院,那时候我已经安排好了潘梦住院要用的日化用品,然后冯妈有安排过来一名保姆,我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
冯春霖:“林志成,潘梦情况怎么样了?”
我说:“真的没事了,有人24小时照顾,潘梦身体会一天天恢复,然后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舞蹈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我越说越觉得辛酸。
冯春霖:“我知道,潘梦没事就好,我保护不了她,只能给她带来伤害。”
我问:“你没事吧?你爸爸这次下手一定很重。”
冯春霖:“大哥,岂止是很重,简直惨无人道,他要把我往死里打,头发都被揪掉一大把。”
我感觉冯春霖问题不大,好歹是个运动健将,“你好好休息,早点回校吧!大家蛮想你的。”
冯春霖:“不了,林志成,你记得我有跟你说过,我想学一技之长,还想当兵。”
我想哭:“好的,挺你,你早点休息。”
冯春霖:“诶,军训是不是明天结束?”
我说:“嗯,15天嘛!”
冯春霖:“哦,那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