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8点,我们全副武装地赶往神龙庙。我脖子里挂着爹的傻瓜相机,挎着一把四节的长手电,英子背着一包干粮和三瓶水,我和黑蛋的腰带上还各自插着一把猎刀。刀已经磨过,磨刀时娘问我干啥,我给含糊过去了。临走时我们分别告诉家里,我们到回龙沟去玩,今晚不回来了。爹娘都没起疑心。
前面是千年银杏和神龙古庙。庙门虚掩着,我们进去查看一番,神龙的塑像威严地立在祭台上,功德箱里的钱钞清理过了,香炉里的香还没燃尽。贡品仍像昨天一样丰富多样,有鸡蛋、香蕉、五香牛肉、饮料和一袋饼干,比我们带的食物还丰富。我想,陈老三只清理钱钞,没把这么好的食物带走享用,看来还蛮有职业道德嘛。这种情况让我微微不安,如果陈老三不把贡品带走,这说明……莫非真有一个家伙来吃贡品?我没把自己的疑虑告诉黑蛋,不能先长他的志气嘛。我们退出去,在庙后的荒草丛中隐藏好。
月光皎洁,大地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庄严。山岚从潭的上空一团一团升起,并向岸上飘拂过来,别看我在山里长大,这样的景象还真没见过。潭水静如镜面,只是偶尔传来鱼儿的泼水声,水面上绽出一圈涟漪。微风飒飒地吹着荒草,有时几只鸟儿鸣叫着从树冠扑翅升空,然后又落下来,恢复了寂静。
同是黑龙潭的景色,白天和夜里看来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们的心中都鼓荡着一种神秘感和敬畏感。银盘似的月亮冷静地看着世间万物,它已经观看45亿年了,它经历过生命之前的洪荒,见证过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看过恐龙在地球上的兴衰,见过猿类向人类的艰难进化,也一定目睹过黄帝和蚩尤的大战。不知怎地,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黄帝在战车上指挥,旱魃(黄帝的女儿,一个光脑袋的姑娘,具有神力,所到之处禾苗焦枯)赤足在地上步行,应龙嘎嘎怪叫着在天上翱翔,黄帝部族驱着无数的猛兽,把铜头铁额的蚩尤族人紧紧包围起来……龙伴随着华夏民族走了近万年的历史之路,也伴着我长大,我熟悉它就像熟悉我的家人。从理智上说我不相信有神龙,但从感情上我很希望世上真有神龙,希望它此刻正藏在月光下的丛林里。
英子碰碰我,轻声问:“饿不?”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说不饿,不过吃一点也行。英子把烙饼和五香牛肉递过来,我慢慢地嚼着。英子小声问:“龙崽,你说咱今天能看见那条神龙吗?”黑蛋抢先说:“这种事哪能打保票?也许得等一个月才能见到。龙崽,三五天见不到,你可不能判我输。”我说:“咦,昨天你不是说神龙每天都来享用贡品吗?心虚了吧,你是不是开始为自己的失败埋伏笔?”
黑蛋忽然嘘了一声,向我摇摇手指。我和英子都竖起耳朵听。我们听见了,声音是从黑龙潭那边传来的,是泼水的声音。我们站起来放眼望去,见平静的潭面上有一道巨大的三角形波纹,向这边逼近,波纹的尖端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看不清楚,但从波纹的形状来推测,这个野物的个头不会太小。
很奇怪,尽管我们是在特意等着神龙出现,但此刻谁都没把湖里的东西与神龙联系起来。也许我们在下意识里认为,神龙的出现不会如此平常,一定伴随着雷电、虹霓、云霞、风雨等自然界的异兆。那东西很快靠近这边的湖岸,爬上来,抖一抖身上的水珠,还用爪子搔搔后脑勺——黑蛋忽然拉住我和英子的手臂,低声说:“龙!”
的确,从那东西的大致轮廓看,很像是一条龙,不,绝对是一条龙。它的脑袋很大,长有枝枝桠桠的角,身体大概有两米长。它没有多耽误,熟门熟路地向庙门跑来,不是跑,是像蛇那样一曲一拱地游行。我们都屏住呼吸,屏住心跳,万分紧张地看着。正在关键时刻,它的身影被庙墙挡住了,我和黑蛋同时迈步,想绕过墙角去观看。英子手疾眼快地拉住我们,摇摇头,又朝墙缝努努嘴。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我们知道她是怕惊动了“那东西”,便趴在墙缝上,紧张地窥视着。
“吱扭”一声,庙门开大一点,明亮的月光从门里泻入,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进来,滑到祭坛之前。是龙!我们的眼前肯定是一条龙,尽管谁都没有见过真龙,但几千年的文化濡染,已将龙的形象刻在我们心中,溶化在血液里。衬着月光,我们看到一个硕大的龙头,状如鹿角的龙角,一双熠熠有神的龙眼;看到龙嘴旁的卷曲的龙须,亮晶晶的龙牙,长长的披满鳞甲的龙身,四支强健的龙爪,一条扁平的龙尾。它的背部是青色的,腹部呈灰白色,上面有横纹。刚才它在地上游行时,龙爪贴在身旁,向后拖着,此时它将龙爪撑在地下,挪动着龙爪向前行走。显然,用龙爪行走不如用腹部蛇行来得轻快,它耸着肩膀,一摇一晃地走着,很像座山雕在平地上行走的样子。
我们都看呆了。不论是龙的赞成派还是反对派,我们都对目睹一条真龙缺乏心理准备,现在它就在我们眼前,两米之外。一条活灵活现的真龙!它是从哪里来?当然,它不会是黄帝时代的那条应龙——这一点是很明显的,这条龙没有6000年的老态龙钟,没有6000年的沧桑威严,它看起来显得稚拙,应该是一条年龄尚幼的龙崽。
龙崽贪馋地注视着供桌上的祭品。它先伸出长舌,将一盘五香牛肉一扫而光,非常香甜地咀嚼着;又用舌头卷起一个鸡蛋,放在祭坛上,笨拙地伸过来一只龙爪,抓起鸡蛋在供桌上敲击着。用坚硬的龙爪来做这些细话,似乎不是那么得心应手,动作之生疏就像一个两岁的人类婴儿。但不管怎样,它最终把鸡蛋皮剥下来了,用长舌把剥皮蛋卷进嘴里。我们三个都面面相觑——庙祝原来没说谎话,它吃鸡蛋真的还要剥皮!我认为是最拙劣的谎话竟然是真的!
龙崽饕餮大嚼,满意地哼哼着,看来它喜爱这些凡间食品更甚于仙家的盛馔。它的大脑袋在墙缝里晃来晃去,有时候从我们视野里消失,一会儿又晃过来,离我们最近时只相距一米,所以,我们对它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没错,是表情。它的大眼睛里透着新奇和顽皮,能感受到它对这顿美餐的喜悦之情。
贡品吃完了,龙崽仍不安静,在庙里到处走动,有时是蛇行,有时是足行,这儿嗅嗅,那儿舔舔,有时还用脑袋在墙上或功德箱上轻轻撞击着,像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我们面前的墙缝只能提供一个有限的视野,当龙崽走出视野时,我们那个急呀,恨不能把眼珠突出来,再透过墙缝伸过去。三个人的脑袋沿着墙缝纵向排列,自下而上依次是英子、黑蛋、我。忽然屋里的声音静止了,很长时间没有丝毫动静,它在干什么?我们等啊等啊,仍是没有动静。我实在按捺不住了,便拍拍两人的肩膀,领他们悄悄朝庙门绕过去。我们高抬脚,轻放下,尽量不发出声音。
终于到了庙门,从半开的门洞里向里看,找不到龙崽的踪影,黑蛋低声说:“走啦!”我赶忙扭过头,瞪他一眼,禁止他出声。忽然英子拉拉我的衣袖,朝祭坛上一指。它在那儿!祭坛上的塑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原来龙崽爬到了祭坛上,摆出和塑像完全相同的造型,昂着头,身子盘旋着,爪子雄健有力地抓住桌面,目光威严。
这个造型保持了很久。我们有一个感觉,刚才它是在玩耍,这会儿是工作,是摆着架势让香客膜拜。不过这会儿我们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敬畏感。这个威严的造型显然是一种表演,是儿童演员反串老生,是孙儿穿上长衫学爷爷走路。龙崽在里面一动不动,我们三个在外边也一动不动,时间一秒一秒地向前滚动。这片安静被黑蛋打破了,他一直伏在我身后撑着膝盖、伸长脑袋观看着,不知怎地胳臂一软,脑袋敲在门板上,咚的一声,在一片安静中简直像一声惊雷。
龙崽显然听见了,它扭头朝门口看看,吃力地挪动着四爪下了祭坛,向门口蹒跚走来。我们都呆住了,想跑,又怕惊动它,只好大气不出地硬挺着。少顷,一个大脑袋从门缝伸出来,与我们劈面相对!我们屏住气息,一动不动,心中祈盼龙崽看不见静止的东西(《侏罗纪公园》那本书里说,恐龙就是这种视觉特征)。但龙崽显然看到了我们,不过它没有表示敌意、愤怒或者警觉。它只是歪着脑袋,非常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三个,左嗅嗅,右嗅嗅,然后伸出长舌在我脸上舔了一下。它的舌头湿漉漉、黏糊糊的,还带着五香牛肉、咸鸡蛋和香蕉的香味儿。我不敢稍动,龙崽又一视同仁地分别在英子和黑蛋脸上舔了一下。
也许它在判断三人之中哪个最可口?看来它选中了黑蛋,它把脑袋凑近黑蛋,再次伸出长长的舌头。我觉得黑蛋已经精神崩溃了,我想他这会儿没有尖叫着逃跑,只是没了逃跑的力气。我一时也惊呆了,猎刀就别在腰后,但我没想到抽出它。反倒是胆子最小的英子相比起来最镇静,首先想到解救危难的办法。她忙将干粮掏出来,捧在手里,送到龙崽嘴边。龙崽嗅嗅,显然非常满意,伸出长舌把五香牛肉和两个面饼一扫而光。
这些东西咽到肚里后,它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英子,长舌在她手心里继续舔着,看来它还没有吃饱哩。英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食物只有那么多了。她两手空空地举在龙崽脸前,不敢收回,表情十分尴尬。
我们都十分紧张,但不再恐惧。因为从龙崽的目光中,我们看到的是好奇,是天真善良。从它的目光看,龙崽确实是有灵性的,绝不是普通的爬行动物。那些低智力的爬行动物,像蛇啦,蜥蜴啦,乌龟啦,它们的目光中绝不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常常是像玻璃珠子一样死板。
我们面对面僵持着,不知道这种僵持以什么方式收场。这时,我忽然在一时冲动下做出最勇敢的举动,我举起脖子上挂着的傻瓜相机,对着神龙按下快门。闪光灯闪过之后,龙崽并没有被激怒,它仍安静地蹲伏着,只是上上下下打量我手里的相机。见我久久没有动作,便伸出舌头舔我一下,努努嘴巴。停一会儿又舔我一下,努起嘴巴向我示意。看它的样子,似乎在向我示意什么。英子拉拉我,声音颤抖地说:“它是不是想让你再拍一张?”
我只有苦笑:英子实在是想象力丰富啊,神龙还知道邀请我们给它照相?黄帝那年代怕是没这玩意儿吧。但此刻也没别的办法,我声音颤抖地自语道:“我再照一张?”
龙崽忽然向我轻轻点头,我们三个真傻了:神龙能听懂我们的话?没错,它能听懂!也许这点本领算不了什么——如果它真是神龙(应龙)的话,想当年黄帝下命令它也能听懂啊,不过当时黄帝说的是古汉语,总不会它既懂古汉语又懂现代汉语吧?神龙嘴巴里发出咕咕哇哇的声音,怕是在用龙的语言同我们沟通吧。我不敢耽误,忙举起相机,频频按下快门,闪光灯在它眼睛里闪亮着。
黑蛋的魂灵这会儿已经“还阳”了,转眼间变得十分勇敢。他伸出手,抖抖索索,慢慢伸向龙崽的头顶。他想摸摸神龙,就像我爱抚花脸一样?我们紧张地盯着,大气不敢出。神龙看来对他的冒犯并不在意,安静地待着,直到黑蛋的手真的摸到头顶。黑蛋简直欣喜若狂,我们也很高兴。我和英子也慢慢伸出手……
忽然龙崽抬起头侧耳倾听,似乎听到我们听不到的什么信号。它没有耽误,马上从我们身边挤过去,蛇行到潭边,跳下水,水中的三角形波纹迅速向对岸移去。然后它上了岸,消失在对岸的树丛中。
与龙崽对面相峙时,我们的灵魂都出窍了,先是惊后是喜,七魂八魄在月光之中飘荡着。龙崽消失后,我们的灵魂才归位。黑蛋欣喜若狂地喊着:“是真龙!是一条真龙!龙崽你服不服?你服不服?”英子也欣喜地说:“是真的,你看它多温顺、多可爱!”
我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但这会儿确实服输了。我说:“没错,它是一条龙,不过绝不是大战蚩尤的应龙——它哪里像有6000岁?它也不是法力无边的神龙——你看它多家常多随和,它让我拍照,还让你摸脑袋呢,它也不会腾云驾雾。”
黑蛋说:“先不说它是不是应龙和神龙,先说它是不是一条真龙?”我老实承认:是的。黑蛋得理不让人,咄咄逼人地追问:“你不是说,龙只是传说中的动物吗?你不是说,龙这种动物从来不存在吗?”
对黑蛋的诘问我确实无言以对,我相信自己学到的科学知识是不会错的,可是——一条真龙刚刚在我面前存在过,它舔在我脸上的唾液还没干呢。我曾考虑它会不会是一条变异的蛇?想想不可能。蛇如果变异出双头或四足是有可能的,也曾见于报端。但要说一条蛇恰好变异出龙角、龙须、龙爪、龙鳞、龙尾,一句话,照着中国人心目中的龙模样去变异,那就让人难以置信了。尤其是这条龙的目光!我不能断言它有智慧,但至少,它的目光是清明的,是有灵性的,是天真善良的。那绝不是爬行动物的眼睛。
我们进到庙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龙崽的塑像安静地陪着我们。我们的讨论其实没有一点实质内容,尽是感叹词的堆砌:不可思议!简直像做梦!多可爱!天光渐渐放亮,听见外边有脚步声,是庙祝进来了。他看见我们,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你们三个毛孩子,这么早来干什么?”
我们早已忘记对庙祝的不恭,七嘴八舌地说:“陈三伯,我们真的见到了活龙!”“它吃了贡品,还吃了我们的干粮!”“它还舔了我的脸!”“它能听懂我的话!”庙祝看到一下子增添了三个坚强的信仰上的同盟军,不禁喜出望外,和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是呀是呀,有些干部还说我是造谣哩,特别是贾村长,一见我就横鼻子瞪眼的,还诬蔑我是造谣!”
黑蛋嘿嘿地笑着,指着我对庙祝说:“他就是贾……”
我瞪他一眼,他赶紧把下半截话咽回去了。庙祝没听出他的话意,继续说着:“告诉你吧,两个月前我亲眼见过神龙它老人家,这个塑像就是按它的模样刻出来的,是我亲自刻的。”
我想起来陈老三是位石匠,不过对他说的“老人家”表示反对:“它怎么能称得上‘老人家’呢,只是一条又顽皮又可爱的小龙崽!”
陈三伯想了想,也认可了:“可能吧,我原先心里就嘀咕,要真是大战蚩尤的应龙,不会是这么小的身架。那么,它是应龙的后代?是龙宫三太子二公主什么的?”
“陈三伯,龙崽的家在哪里?”
“谁知道呀,不像在黑龙潭,从没见它在潭里多停留;也不像在远处,从未见它驾云飞升。大概就在潜龙山哪条深涧里吧。”
我觉得应该适时地纠正一下庙祝的看法:“没错,它是一条龙——但它是一条肉身凡胎的龙,没有什么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法力,你看见它施过什么神通吗?”
“没有见过。”庙祝老实承认,但仍固执地抗议道,“不过它肯定有神通、有法力。它是一条真龙呀,真龙哪会没有神通呢。”
这个问题是争不出什么结果的,我们也就不争了。我忽然想到英子的话,问庙祝:“陈三伯,有人说这条龙崽吃了你家的一只羊娃,是真的吗?”
庙祝立时恼了:“胡说八道!我家的羊娃是被咬死一只,肯定是豹子什么干的,绝不会是神龙!神龙每天吃着贡品,咋会再去咬死羊娃呢。你别听我家老婆子瞎叨叨!”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点破绽,便迟疑地问:“羊娃被咬死时你不在家?”
“嗯,我起早到这庙里来了。”
“是你老伴看见羊娃被咬死?”
“是,她瞎瞎唧唧的,肯定没看清。”
我看看黑蛋和英子,这么说,陈老三并不是目击者,他老伴的话应该比他的话更可信一些。看来,这桩公案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庙祝怕这件事影响神龙的威信,喋喋不休地辩解着。我说:“好啦,不用说啦,我们相信你的话。我们已经亲眼看见,这是条非常善良、非常仁义的龙崽。”
我们同庙祝告别,踏着晨光返回村里。快到村边时,我让大伙儿停下,团坐在一块光滑的山石上。我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咱们讨论一下?”
“首先,”我发言道,“我承认自己错了,这条龙是真实存在的(黑蛋得意地笑了);但我的另一个观点是正确的,那就是没有传说中的神通广大的龙,这条龙崽只是一只普通的动物,就像一条猎犬、一只海豚那样,它身上没什么神秘的光环。黑蛋,我的结论对不?”
黑蛋肯定想反驳,但他认真想了想,不情愿地点点头,英子也点点头。是呀,在喂过龙崽、被它的长舌头舔过、摸过它的脑袋之后,谁还能相信它是一个神灵呢。我继续说:“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龙确实是自然界存在的生灵,很可能它就是恐龙的一种,而且在恐龙灭绝之后,它存活下来——仅仅存活于中国这片土地上,被我们的祖先发现,编进中国的神话传说里,你们说对不对?”
黑蛋和英子对我的推理完全同意,用力点着头。“如果你们同意,那咱们下一步就该去寻找它的巢穴。它绝不会生活在天上,也不会生活在水里——很明显,它没有鳃,没有鳃的生物是不能长年生活在水下的。它一定藏身在潜龙山某处深山秘洞里,如果我们找到它的巢穴,找到它的家族,肯定是21世纪最重要的生物学发现!”
黑蛋激动地说:“咱们要把它交给政府!”
我笑着看看他:“不卖给外国大鼻子啦!”
黑蛋红着脸说:“甭提那个话头,那是我一时财迷心窍。中国的龙,咋能卖给外国人呢!”
“那好,咱们今晚上带着猎犬花脸来,让它追踪龙崽,行不行?”
黑蛋和英子都表示赞同:“对,哪怕追到龙潭虎穴!”
但我仍有点迟疑,我似乎觉得,整件事情中有那么一点不对榫的地方,是什么呢?对了,是龙崽的长相,龙崽的大角!黑蛋看出我的迟疑,问:“你还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
“我想……”我思考着,“龙崽应该是食肉动物吧,但自然界的食肉动物没有一个长角的,龙崽为什么是个例外?”
黑蛋不服气地说:“食肉动物为什么就不能长角?谁规定的?”
“这是进化论的结果。动物的器官都是在使用中进化的,凡食肉动物都是进攻者,不需要角这种防御武器。你不妨数一数有角的动物:牛、羊、鹿、犀牛,甚至草食恐龙……绝不会有一个例外。如果这条龙崽真是自然界的动物而且是食肉动物的话,它的角就是唯一的例外了。”
黑蛋不服气,他绞尽脑汁,想在动物中找到相反的例证,但找不到,只好皱着眉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