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三千年消失的那一族?”
“对。”
白帝点头,“而昨晚袭击你的黑衣人,我猜想,他的出现,也必定与灵族有关!少明曾告予我救你的当日,你的左手上还抓着一截老人的断臂,而其上面竟然还残留着灵力。”
“可是,灵族既已消失,我又为何会有这股力量?还有那黑衣老人……他的身份……”
白帝摇头,“灵阳,这便是你自己需要去寻找的答案了。有的事,即使是我也不可能知道,或者说,就算知道,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眼下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继续做人族的灵阳,亦或是灵族的另一个什么人?”
“我当然……”
灵阳本来想说我当然做人啊,但还没出口就突然犹豫了,灵?那可是三千年前统治过世界的一族啊,他想起了昨日夜里那股从自己体内冒出来的、毁天灭地的力量,他想起了是自己杀死了史戚以及他的四个随从,那时候自己没有害怕,甚至没有犹豫,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们该死,因为他们惹怒了自己。而自己是那么高贵,杀死人又算什么罪过呢?高贵啊,那是灵阳从不曾体会到的一种感受。他想原来高高在上是这么一种感觉,甚至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原来拥有强大的力量是这么的美好,任何威胁到自己和阿娘以及灵静的存在都可以轻易的除去,他想到时候整个云乌镇的人都会尊敬自己了吧?再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灵狗子,再不会出卖尊严只为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再不用让阿娘和灵静挨饿受冻,想要拥有的一切似乎都能拥有了。权与力,美酒与女人,财富与地位,甚至这个国家这片大陆……
他有那种感觉,只要自己伸手,只要自己想要,这一切都不是奢求……
而得到这些的代价,只不过是需要自己变成另一个身份,变成“灵”而已。
多么诱惑的交易。
可是啊,这样的话,灵静还认识自己么?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看见镇上的小孩子们围成一圈,嘲笑灵静是哑巴,还向她扔牛粪,那时候他还不是毫无尊严的灵狗子,他冲了过去,像个哥哥那样战斗。最后他被那些人按在牛粪上,他们脱下裤子对着他撒尿,屎尿的臭味充斥着他的鼻孔,甚至填满了他的嘴巴。
回家的时候他不让灵静靠近这么肮脏的自己,两个人隔着几丈的距离慢慢走着,灵静睁着瞳孔无声的哭泣,西天的夕阳却将她瘦小的影子拉成悲伤的形状。
他忍不住回头,想要冲她大吼,而她比划着手指告诉他,“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哥哥啊。”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哥哥啊。
那天他和她手拉着手坐在草垛上,看着西天上彩色的晚霞,牛羊经过脚下的山坡,牧人的草帽边泛着沉淀的金色。他咬着牙发誓道,“灵静,我一定会成为这个镇上最强大的人,我绝不会再让你受欺负,绝不会让阿娘受欺负。”
灵静看着他瞳孔里印出的凶狠的光,吓得瑟瑟发抖,使劲摇着他的胳膊。
她不喜欢这样的灵阳,她喜欢他的目光中带着温暖,他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啊,最强什么的,真的很不适合他。
是啊,如果灵静不认识自己了该怎么办?变成了灵,自己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呢?他想起了昨夜在梦境中看见的那个人的样子,他的瞳孔冷得像是身处的寒冰湖面,孤独而冷漠,像是站在悬崖上啸月的孤狼。
自己会不会很残暴?很凶狠?如果灵静和阿娘都不认识自己了,那这一切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即使变成了灵,即使拥有了最强大的力量,即使高高在上,可是如果失去了对自己来说相当于生命意义的存在,那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还是做灵阳好啊,即使没有尊严也没有力量,即使处在最最最最底层,什么人都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保护好她们就行了,只要还能看见她们的笑脸就行了。
“这个所谓的‘灵’,还真是够可恶的。”
灵阳说,“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只是处于这个世界最最最底层的‘灵狗子’啊,是个人都比我要高贵显赫,你说他要是去寄宿在什么王侯将相的身体里该多好,这样即使他的目的是夺取天下也方便了不少啊!”
“也对。”
白帝微笑,“不过,或许他是看重你的什么品格了吧。”
“品格?”
灵阳翻白眼,“爱说胡话又胆小算品格么?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与这个‘灵’作战?”
灵阳沉吟道,“也就是说,我阿娘是被本应该消失很多年的灵族之人抓走的,而我自己,虽身怀灵之力,但这股力量,却属于隐藏于我体内的另一个人,我要做的,便是与这个‘灵’争夺身体的控制权。那么,归根结底,我所要面对的,便是所谓的‘灵’,是么?”
白帝略显惊诧的看了看灵阳,似是没预料到少年的领悟归结能力会如此之强,他点点头,“没错,你总结的很好,你要做的,便是与灵作战。”
“但话虽这么说,可我要怎样才能找到灵族所在救出我娘,又怎样才能战胜体内的灵力呢?”
灵阳皱眉。
“这个不急,等你身体康复后,我便再与你细说。”
白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其实,你若选择成为灵……”
“不,我不是什么灵,我叫灵阳,云乌镇的灵狗子,一个最为普通的人类而已。”
灵阳攥着心口,“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救出阿娘。但在那之前,我还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灵静。”
白帝看着少年,好是一番惊讶,尔后他突然笑了,这一刻他意识到,少明绝没有找错人。真正的灵帝,那么高高在上的灵帝,在人们的歌颂称赞中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模样,可是真正的他到底如何,千百年来,真的有人敢说自己清楚的知晓吗?
至少身为九帝之一的自己,怕是也弄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