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史戚,死肥猪,看小爷我哪天不把你的肉给割下来炖汤喝!”
还没走进门来灵静就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史戚是镇上史员外家的小公子,说起来比灵阳还要小两岁,却长得粗壮无比,也不知道灵阳是怎么得罪他的,最近一段时间这位史家公子经常去小酒肆里找他麻烦。
灵静削好面便匆匆的走了出去,打起手势问刚进门的灵阳,“怎么了?”
少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半边手臂都露在外面,头发很随意的用根破布条扎在脑后,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补了多少补丁了,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一双眸子却异常明亮透彻,近看有猜不透的深邃,便若浩瀚星空。他看着面前焦急比着手势的灵静,先是一愣,尔后忽然扶着门框哈哈大笑,边笑还边指着灵静的脸庞,“我说,妹妹,你这是偷吃面粉忘记擦嘴巴了么?”
灵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庞一红,急忙伸出衣袖在脸上擦了擦,许是刚刚和面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了一些在上面。
少年笑够了,闭着眼,伸出鼻子用力的闻了闻,发出陶醉的声音,“嗯……什么东西这么香?”
灵静刚要比手势,却被灵阳抢先一步抓住了手指,他笑着说,“让我猜猜,小馋猫,你割了腊肉来炖汤对不对?”
灵静急忙摇头,灵阳却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边往厨房里走边骄傲的说,“哎呀,本来说是想留到陆师傅回来再炖汤喝的,不过既然妹妹你忍不住想要吃了,那今日我们兄妹就先替师傅他老人家尝尝味吧。”
灵静急的想要跺脚,灵阳从小就是这样,自诩聪明,有时候反而容易忽略周围人的想法和感受。
待灵阳走进厨房,揭开锅盖时才一下子傻眼了,他眨眨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刀削面?”
灵静拿出碗,先给阿娘盛了一碗热汤喂她喝下,灵阳边咽口水边坐在阿娘床边,握着阿娘的手说,“阿娘啊,今天是你儿子灵阳的十七岁生日啊!都说十七岁过后便是成年人了,就须得有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了,什么戴冠上街,腰佩怀玉,尊老爱幼,考取功名,娶妻生子等等……头疼,这些儿子都还不懂啊!”
见旁边喂阿娘喝汤的灵静一副强忍着笑意的样子,他急忙又对阿娘说道,“不过阿娘你放心,明儿我就戴着草帽去客栈里,至于怀玉嘛……随便找块石头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尊老爱幼自不用说,在这云乌镇上,你儿子我简直就是活菩萨的化身!”
旁边的灵静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幸好笑不出声,灵阳瞪了瞪他,继续说,“考取功名就算了,你儿子我从小就是一介武夫,读书识字那不是我的特长!我早晚要成为一代大侠,整个千……”
他本来想说整个千罗国的,但害怕吹牛吹得太过头,灵静又得嘲笑他,于是急忙改口,“整个云乌镇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灵静急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志向。
他给了她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又接着说,“至于娶妻生子嘛……”灵阳皱了皱眉,“儿子对此却甚是苦恼……当然,儿子我不是为找不到老婆而苦恼,而是,而是,哎……”
他以手撑额,做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不瞒娘你说,这整个云乌镇的姑娘都想嫁给你儿子我,这其中,张家小姐温婉大方,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可惜就是胸太小。而李家千金,成熟动人,笑起来美若天仙,就是这个……这个喜欢打人。还有陆师傅陆铁匠的女儿!哎哟哎哟,妹妹你干嘛!”
正说得起劲,脚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抬头就看到灵静红着眼瞪着自己,不用想刚刚就是这个小妮子踩了自己。
灵静收了碗,气匆匆的转身走了,灵阳见状急忙跟了过去,大喊道,“好吧好吧,妹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对娘撒谎了,”又急忙转头对着床上睁着眼睛的女人忏悔道,“阿娘啊,儿子刚刚其实说的是假的,张家小姐其实一点都不温婉大方,小气得很,还有那个李家千金,她其实就是头母猩猩,对了,还有还有,陆师傅她女儿才十岁,她娘说如果我再去她家的话就打断我腿……再说,儿子我还不想成家啊!”
灵静往外走的脚顿了顿,随即速度却变得更快了。
“喂!妹妹!妹妹你听我说,等等我啊!”
灵阳急忙追了出去。
饭桌上。
“嗯……”灵阳满足的舔着碗底,恨不得将其舔穿,直到灵静一把将碗夺了过来,白了他一眼,比划道,“如果没有吃饱,我就再给你做一碗。”
“吃饱啦吃饱啦!”
灵阳急忙摸摸肚子,嘻嘻笑着说,“妹妹你做饭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方才进屋时我还以为是肉的香味呢,结果……”
灵静不好意思的笑,手指变换着形状,“哥哥说过那块肉是留给陆师傅的,在那以前,灵静一定会替哥哥保护好它。”
“额……”
看着灵静郑重其事的样子,灵阳心里略过一丝愧疚,却又马上堆起笑容,“嗯,反正离陆师傅回来也没有几天了,不知道我拜托他带的东西买好了没有。”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哥哥!”
灵静起身,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往居屋里走去。
“咦?”
灵阳好奇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去找什么了。隔壁屋里一片漆黑,因为买不起灯油,所以晚上的时候他们都是借着外边的月光吃饭,吃完饭就回房睡觉。没有多余的房间,一间破旧的草屋须得摆两张床,如果睡不着灵静就拉拉隔壁灵阳的棉被,灵阳就在黑暗中陪灵静说话,当然,只能是灵阳说灵静听,往往灵静睡着了灵阳都还在讲。而下雨天的时候,雨水沿着瓦砾间的缝隙透了进来,嘀嗒嘀嗒的落在灵阳的床沿上,浸湿了灵阳的被褥。屋外电闪雷鸣,风声刮着树枝发出呜呜的怪声。灵静就缩在一团发抖,灵阳哈哈的笑,合着雨声就开始唱歌,尽管声音不大,却仿若盖住了外面所有的怪声。
“哈哈哈,灵狗子,这下看你往哪里跑?今天本少爷非要割了你那条只会说花言巧语哄女人开心的舌头不可!”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灵阳猛的回头,却见木门被什么人从外面一脚踢翻,腾起了灰尘遮住了外面的人影,但熟悉的声音还是暴露了来人的身份。
史戚!
“一,二,三,四,五!”
一共五个人影!灵阳默数,当下心里一寒,很明显来人不止史戚一个,他还带来了自己的家丁!
灰尘过后,史戚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外面的月光,在他身旁,四个家丁打扮的人各执一把大刀,刀锋在月夜中泛着寒光。
史戚穿着与自己身材极不相配的大黄色袍子,挺翘的肚子似乎要将其从中间撑破,腰间还学着大人别着一块润色的玉,他眯着眼看着房里的灵阳,阴冷一笑,“就是这个小子,给我抓住他!”
灵阳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两个家丁扣在了地上,史戚走过来,一脚踩在了他脸上并狠狠碾压。
灵阳吃痛的大喊,史戚残忍一笑,脸上的肥肉滚成波浪,脚上却更加用力,“叫啊,你倒是叫啊!下午时分你不还挺威风的吗?张小姐被你哄得团团转,你让我当着全镇的人丢脸。你这张嘴不是最会说道理的么?啊?现在你倒是再说说看啊!”
说完松开了脚,示意家丁将灵阳的脸抬起来,他看着他滑稽的脸,从衣袖间掏出来一把匕首,拍着灵阳的脸说,“怎么?不说了?再不说,你这条最会哄女人开心的舌头,本少爷可就收下了啊!”
灵阳因为吃痛和恐惧,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他讪笑,“史公子,史大爷,下午的事纯属误会,小的怎么可能敢跟大爷你讲道理啊,大爷你不论做啥事都是有道理的!”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这条狗!”
史戚夸张的笑,对家丁说道,“看吧,灵狗子果然名不虚传,不管你对他做什么他都只会对你笑!就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真是一条可怜的狗狗啊!”
“是是是,史大爷,我就是一条狗,你又何必跟这条狗一般见识呢?你若还生气,我学狗叫几声让你开心开心,你听着啊,汪,汪汪,汪汪汪!”
说完真的学着狗一样叫了起来,还故意伸出舌头哈哈的呼着气。
史戚和家丁们都是一阵哄笑,“你看你看,这家伙,果然是投错人胎的一条狗吧!哈哈!”
灵阳见一伙人都是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心里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如果出卖尊严能够换得平安,那又有何不可呢?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到自己并不能成为什么顶天立地言出必行膝下有黄金的大丈夫,那些说着诸如此类冠冕堂皇之话的都是没有见识到这个世界真正残酷一面的人,他们能这么说是因为在他们身后有着货真价实的依靠,而灵阳的身后,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只有需要用尽一切来保护之人。
可是笑完后史戚的脸却又马上恢复凶狠,他一把抓住灵阳的下巴,用刀抵着他的嘴唇道,“可是,你这条狗下午时分惹怒了大爷我,既然是狗的话,叫不叫得出声也没什么区别吧!”
匕首尖刺破灵阳的嘴唇,鲜红的血珠浸染出来,灵阳苍白着一张脸,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如果失去了这条舌头,他是不是又失去了一份活下去的资本?
“啪……”
什么东西触地的声音,灵阳侧头,借着透过缝隙渗进来的月光,灵静的瞳孔睁得很大,手上一块明显经过了精心缝制和拼凑的红色头巾徐徐飘落,如秋日迁徙之雁掉落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