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释放了你出来作怪
时间和钟都忘记了我心已停摆
谁想让你不请自来
谁敢叫你无处不在
你一来我死去也活来
你不来死不去活不来
——《不请自来》
深夜的医院永远充满浓厚的恐怖气氛——漆黑、阴森、冰冷,这三点与有没有死过人无关。住在多人病房的病人还好一点,至少偌大的病房里,除了自己还有几个是喘气的人。反观那些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个的病人,夜晚总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候。
由于长时间的体力透支,游悠一直处在低血糖的眩晕当中,此刻正意识昏沉地躺在病床上,耳边是“滴——滴——”的仪器声。游悠所处的病房是一间四人病房——一字并排,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今天旁晚送进来的重伤病人,据说是出了车祸。目光所及之处,对方的脑袋和四肢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出年龄和性别。
肚子突然发出咕咕的饥饿声,在这个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的清晰。游悠用手摸摸肚子——手感虽然瘪瘪的可是自己没觉得饿呀。
“好,好饿……”虚弱的嗓音把游悠吓了一跳,寻着声看到那个重伤病人一边自己挣扎着要坐起来,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游悠,“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我好饿,快饿死了。”
“额,好想没有……那个,巧克力你要不要?”游悠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条士力架,这还是霖休渊特意留给她补充能用的。
“你喂我吧,我手动不了。”
“啊?哦。”
嘟嘟嘴,游悠把剥好的士力架递到对方嘴边,亲眼看着对方一口一口慢慢吃下去,直到最后一口。对方将士力架含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饱了。”然后,彻底不动了。
“啊?哦。”游悠摸摸自己的肚子,看对方吃得那么香,她自己也有一点饿,可惜士力架只有这一条,只能饿着肚去子睡觉,反正睡着了就不会再觉得饿。这么想着游悠爬上床,脑袋刚沾上枕头,意识瞬间飘远。
“滴————”
“叶医生,伤者没有脉搏,没有呼吸!”
“1毫克肾上腺素,准备电击,快!”
“注射完毕!”
“第一次电击。”
“监视器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次电击。”
“仍旧没有反应。”
“叶医生,伤者对光反应消失,瞳孔散大。咦,这是什么?”
“去通知家属,伤者抢救无效确认脑死亡。”
病床与病床间仅仅只隔着一层深蓝色的帘子,感觉到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了,游悠犹豫着要不要把帘子掀开。手在伸和缩之间摇摆不定,她最终还是伸出手一点一点将帘子拉开——隔壁的仍旧静静地躺在床上,唯一不同的是对方身上盖着白布,而仪器什么的已经停止运作。
考虑再三,游悠从病床上爬下来,一步步挪到尸体前……
“游小姐?”
“啊!”游悠猛地转身,一个穿着白衣的护士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对方手里还拿着一份病例。
“抱歉吓到你了,游小姐。你这是睡醒了起来走走的吗?”护士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边说边走,不着痕迹地将游悠和尸体隔开,“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游小姐还是早点睡吧,充足的睡眠有利于身体恢复哦。”
“额,好,好的。”游悠又回头看了那具尸体一眼,下意识地用牙齿咬着下嘴唇。
那头见游悠乖乖爬上了床,就把病床之间的帘子重新拉好,护士埋头开始做自己的事。她在病历上记录下仪器所显示的时间和数据,完成后将仪器关掉拔下插头,将东西收拾一下后推着装仪器的推车出了病房。此刻,病房里又只剩下游悠和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重伤病人。游悠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深蓝色的帘子,恨不得用眼神在帘子上面烧出一个洞来。不多时,那个护士又进来了,这次后面还跟着一个男护工,两个人合力将尸体从病床上搬下来放在推床上,准备将尸体推到其他地方去。
前脚把尸体推出了病房,后脚游悠就猛地从病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出病房……
“游小姐!”
“呀啊————”
S市警察局刑侦支队第二解剖室。
永安街福记粥店里带回来的东西需要化验,还有那具湘梅苑E座1402住户陈少伟的尸体也需要尸检,袁刚他们还等着检验报告破案呢。从医院回来已经六七个小时了,杨汉英就一直呆在解剖室哪儿也没去,连晚饭也是同事从食堂里打好了送过来的。可惜她手上的工作还没结束,因此晚饭一直放在办公桌上,直到凉透了也还是刚送来时的样子。
一个人在化验台前默默的工作,手上拿着一支试管——里面被塞进一点点淡色的絮状物,杨汉英还在不断往里面添加试剂,填满差不多半个试管,她将试管放进离心机按下按钮。等机器开始运作,她又开始着手尸检陈少伟的尸体。利落地剥去尸体上的衣服——一整套蓝白格子的睡衣。通常情况下,像陈少伟这样拿着死工资的打工一族,睡衣八成是临睡前换上的。当然,不能排除因为是休息日,所以一整天都穿着睡衣呆在家里的情况。从死者的脚部开始逐步向上检查。
杨汉英抬起一条腿,能够感觉到尸体柔软肌肉松弛,已经度过了尸僵期。她取过一根温度计一端塞进死者的肛肠里测肛温,耳边正好传来离心机的嘟声。她放下检查到一半的尸体跑去记录下仪器显示的数据,刚写了两个数字,心头突然一跳:莫非是……虽然刚看到的时候就有怀疑,可那仅仅是怀疑,现在确定下来反而有种鸡皮疙瘩怕满身的惊悚感。握着水笔的手下意识地缩紧,杨汉英的眉头随着手的动作也开始缩紧。
突然一阵悦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杨汉英的思考,手机在一旁的办公桌上震动,短信显示的名字是李唯——有两个消息:坏消息是那个呕吐神人跑了,暂时不知去向;好消息是我查到了呕吐神人的身份,他是死者陈少伟的儿子,今年才14岁,平时一直在福记打工赚取零花钱。
儿子?
嘶——
儿子!
一个念头在你脑海中一闪而过,快的就像是天边的流星。杨汉英连忙打电话给李唯,“喂李唯,我是杨汉英。你有没有找过陈少伟的妻子,她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李唯:“我去她妻子工作的地方找过了,公司里的同事说她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那就是处于失踪状态咯?”
“目前为止可以这么说。”
“你有对方的照片吗?有的话就发给我,没有就去想办法搞一张来,我有用。”
“额,我现在就去搞。”
挂断电话,杨汉英有些心绪不宁,嘴里不断叨念:“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啊!”
……
第二天早上8:00,李唯一阵风似得冲进了第二解剖室,正好看到杨汉英趴在办公桌上。一开始他以为对方忙了一晚上睡着了,可走进了才发现对方的一只手正紧紧按着肚子,脸色也苍白的吓人。
“汉英姐,你这是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不吃药啊,你抽屉里不是一直备着药嘛,怎么不吃一粒缓解一下。”说归说,李唯还是帮着杨汉英倒了一杯热水,这水还是李唯跑到隔壁办公室接的,解剖室的饮水机坏了不能烧热水。“我说汉英姐,你把胃药放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啊?”
杨汉英趴在办公桌上要死不活,闻言艰难地翻了个白眼给李唯,可惜对方正蹲着身体找胃药,压根儿就没有看到。“不,不用找了,药早就吃完了,我喝点热水就行。”
李唯对着杨汉英也翻了个白眼,说了句等着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约莫10多分钟,李唯拿着一个小瓶又冲了回来。“汉英姐,快,趁热吃!”
“这是药好吗?你以为是外卖啊,还趁热吃!”默默地将药放进嘴里和水吞进肚子里,杨汉英想着对方是在关心自己,因此也就不吐糟了。“你急匆匆跑来找我干嘛,有什么要紧事?”
“额……”李唯眨巴着眼睛,“汉英姐,你不是急着要照片嘛,我已经找到了。”
杨汉英先是一愣,随机想起了什么一把抓着李唯的肩膀,“东西呢,快拿出来!”
陈少伟的妻子韩美英是个不喜欢拍照片的人,她仅有的几张照片也都是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拍。李唯是从韩美英的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一张贴有韩美英照片的工作证,照片上的韩美英是个典型的中年妇女,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不少痕迹,导致她的长相比实际年龄差了10多岁。
“果然啊……”杨汉英的语气带着无奈。
“汉英姐,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
“我昨天晚上对陈少伟进行了详细的尸体检查,发现他的死因不是单纯的机械性窒息。我们一起去找袁刚具体说说。”杨汉英说着就要往外走,李唯连忙拉着杨汉英,“汉英姐,头儿去医院看游悠去了,他总觉得游悠与这次的案子有联系。要不还是咱俩先分析分析,等分析出一个结果了咱们再和头儿说。”
“找游悠?她又出事了?”
李唯摇摇头,“不是清楚。不过我昨天好像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希望不是游悠的……”
“我饿了!”杨汉英噘着嘴揉肚子,“我昨天晚上就没好好吃完饭,我要吃小笼包。”
“怪不得胃疼呢。”李唯抹了一把脸讨好道,“还吃吃点清淡一点,粥怎么样啊?”
粥!杨汉英眼睛一眯,“滚,老娘我就要吃小笼包,你丫的还不滚去买,想饿死我啊!”伸手一推李唯,“去去去,要是晚了我就吃了你!”
“诶哟!”李唯不察被杨汉英推得一个踉跄,边往外走边嘀咕,“女人真是善变,翻脸比翻书还快!”
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案子暂时没有线索,可袁刚已经头都大了一圈。那个环江时报的小记者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他家里拉着他絮叨了大半夜,无非是什么仗着自己是警察有意无意地排挤他这个小记者,什么他过来采访是上面的安排他也没干扰警察办案。叽里呱啦一大堆,搞得袁刚想一皮蛋揍晕他扔出去,无奈局长下了死命令,绝对绝对不能在记者面前动粗。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过,究竟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几把这个烦人的小记者揍晕了对方还记不得。
折腾到一二点,袁刚在心里刚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是把这位瘟神给送走了,可手机铃又响了,来电显示是霖休渊。狠狠抹了一把脸,他接通电话,对方也不说废话,丢下一句“游悠出事了”就给挂了。袁刚看着手机发了会呆,随后认命地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出门。从家到医院足足花了40分钟的时间,也不是路程远,主要是袁刚自己没有车,也不乐意公车私用,只能多花了一刻钟打车。等到了游悠的病房门外,发现霖休渊已经到了,蹙着眉头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袁刚站在他旁边也没注意到。
袁刚下了出租后一路小跑,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微喘,“现在情况怎么样!”
霖休渊叹了口气,说道,“我来的时候游悠已经被打了镇定剂。医院联系我时是说游悠的精神状态非常差,伴有严重的幻觉和幻听,他们怀疑游悠的家族有精神病史,让我们尽快转院到第三医院(S市最大的神经病院)。”
“精神病?”袁刚狠狠捶了下墙,“这就是他们给的说法!”
霖休渊正色道,“我倒是很能理解他们,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间歇性神经病,家族遗传。”顿了顿,“游悠的父母会抛弃游悠很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袁刚脸色不悦,“现在怎么办,真的把游悠送去三院?你不是心理专家吗,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冷静一点!”霖休渊用手机揉着额头,“这不是还没有确定下来吗,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还有,我是学心理的,神经病什么的可不归我管啊。”
袁刚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在此之前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他都很少失态的,“抱歉……”
“游悠发生了这种事,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能理解。”霖休渊拍拍袁刚的肩膀,“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警察是不是遇到类似的事,都是像你这样的。”
“什么?”袁刚一时没有反应归来。
“没什么。”霖休渊笑笑,也不解释。
半响,袁刚说道,“游悠极有可能和我手上的案子又牵扯,我继续线索破案,你别想太多。”
霖休渊笑着摇头,“你说,我们之间究竟谁才是那个想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