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蹲守,竟然就从白日蹲守到了黑夜。
夜里更深露重,空气湿寒。
两人一声不吭,目光直锁对面。
趁着黑夜,一人鬼鬼祟祟地入了天伦客栈,而后没了动静。烛光摇曳中,只能瞧见一个影子捧着什么,仔细端详的模样。
半柱香的时间又过,“啊——”的一声惊叫撕裂了空气,令人心惊。一瞬的惊叫后,又立刻掩其声息。
杀人灭口。
云绯月目光如炬,冷意蔓延。
如今的状况,四国之主万万不能死。天下在这个时候大乱,对苍云绝无好处。
“我只要结果。”独孤城郑重其事。
以如今的苍云,断不可能与四国站在同一立场。既然如此,误解又如何?只要阡陌一事未加了断,五国谁都奈何不了谁。
云绯月亦理清思绪,用嘴型比了个“闯”字。
摇摇头,独孤城轻声道:“等。”
两人又蹲守多时,直到夜色最为深重之时。整个天伦客栈融入夜色之中,陷入漆黑一片。独孤城突然神色一凛,抱着云绯月翻身跃上屋檐。
云绯月目光扫去,惊觉她二人的位置已悄然被人所占。来不及心惊,人已被独孤城带着往天伦客栈一跃,快速找了个死角站定。
远远望去,对面的简易住房中,三方人马各据一方。
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却谁都不明说。
还魂草世间难得。海默伦虽知道如此珍草迟早要被四国知道,这才先发制人,弄了个拍卖会。但海默伦老谋深算,错算了人的贪婪。
四株还魂草,断不会甘心只得一株。
视野中一片黑暗,三方人马已经偷偷摸进天伦客栈,可海默伦毫无动静。
不正常。
与独孤城交换一个眼神,在独孤城点头后,两人无声地朝海默伦的房间靠近。行了数百步,仍然无一人惊醒。
不是整个天伦客栈都被迷晕了,就是海默伦故意为之。
再走近,身后窸窣之声不断,轻微,却不容忽视。两人心头一条,纵身翻上屋檐,努力适应黑暗望去。
不宽的走廊,条条墨绿色融于黑暗,疾行而过。
云绯月浑身寒透,借着迎窗而入的微弱月光,才看清地上的动物。一条条碧环蛇,不约而同地爬过地面。看方向,朝的就是海默伦的屋子。
假还魂草招来了真的碧环蛇。
突然,细微的风声吹过。云绯月拧了拧眉,看独孤城正对着那碧环蛇群出神。
三国的人,恐怕已经入了海默伦的屋子。
屈肘拱了拱独孤城,云绯月自背后掏出袖箭。见独孤城头一点,袖箭离弦而去,撕裂虚空。
箭头精准刺入一碧环蛇的小头,将它钉在原地。血意令其余的碧环蛇激动不已,动作更为快速,并且毫无章法。
袖箭穿透碧环射入地板,“嘭——”的一声引人注意。
同时,独孤城不知从哪捡来几块碎石,看似随手扔去,碎石破空,很快每块碎石都染上了碧环蛇的血。
云绯月眉头一挑,海默伦屋内便传来一声哀嚎。
注意力被那方吸引,云绯月纵身往那方跃去。不过一个飞纵,面前似凭空出现一黑衣人,赤手空拳与她交上手。
来人身形诡异,看不出身法。
云绯月不敢怠慢,出手便是杀招。来人却似乎不想与她动手,只守不攻。见此,云绯月更肆无忌惮。
“走!别妨碍我。”声音沙哑,听不出本尊。
“妨碍你什么?妨碍你杀海默伦?”找准时机,云绯月咄咄逼人。
来人淡淡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话音未落,守势已成了杀招。
云绯月大惊,那人的身法,高出她太多。
独孤城虽在解决碧环蛇,但注意力却留在云绯月身上,见她不敌,错身隔在打斗的两人中间,轻轻将云绯月一推。
她顺势离开,独孤城却已和神秘男子对上。
来不及反驳,耳旁已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沉闷落地声。可天伦客栈的主人,本该在的青海一行人,却迟迟不出现。
海默伦等人,不是已葬身碧环蛇之手,便在坐山观虎斗。
且不说海默伦,就算海默尘,都不会让自己葬身在这个一毛不拔的荒凉地。是故,只有两人正在坐山观虎斗的可能。
这天伦客栈有密道。
袖箭接连离弦而去,一根接一根,绝无间断。出箭的动作,在她做来如行云流水,更添一股飒爽。
绕过满地的蛇尸,云绯月缓步向前。落至门前,不由深皱起眉头。
纸糊的大门上,爬满翠绿的碧环蛇。莹绿的小蛇堆叠成山,尾巴和头戳进屋内,不断扭动着身躯。
鸡皮疙瘩顿起,云绯月向后退去。
屋内的人,难救。
难怪她们弄出的动静不小,但屋内虽有碰撞惊叫声不断,却无一人冲破阻碍。
想必海默伦也没料到,结局竟会如此。碧环蛇关住了三国的探子,自然也挡住了海默伦。她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海默伦一定在屋里,极有可能是钻在某一个地洞中。碧环蛇进不去,但海默伦,也休想出来。
一时半会海默伦还死不了,更何况海默伦这般老奸巨猾的人,不可能绝自己的后路。
既然如此,她和独孤城又何必忙活。
撤回原处,独孤城和神秘男子两人对峙,谁都奈何不了谁。
云绯月目不转睛,并未立刻打断二人,而是专心研究起神秘男子招式中的破绽。越看,越心惊。神秘男子的招式几乎破绽全无,有时往往破绽才现,下一刻便被接下来的招式掩盖。
快,太快。
秀眉轻蹙,云绯月唇抿成直线,抿出苍白。
前世,枪林弹雨,都不曾让她产生这样的无力感。而如今,若要自己对战那神秘男人,她胜算全无。
“我们不妨碍你,放我们走。”将看到的招式一一记在心中,云绯月清冷道。
只有先一步离去,才能占得先机!
神秘男子听言后立刻放缓攻势,独孤城会意,向后一跃,避开碧环蛇的尸体,落至云绯月身侧。
犹疑的目光望去,只换得她略有深意的一点头。
两人转身离去,再不掩饰,大摇大摆自正门踏出。四下埋伏不断,却无人动手。海默伦埋下的人手,当然只听海默伦的命令。
可如今海默伦一个头两个大,哪有时间发号施令。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冷哼一声,云绯月一捏独孤城的掌心。身后一道目光,平淡无奇,一直跟随至两人的身影被墙壁遮挡。
“海默伦,死不了。”云绯月笃定道。
独孤城点点头,拽过云绯月的手向前,心中却在思量那神秘男子的身份。
见独孤城不闻不问,云绯月秀眉一扬,嘴角却勾了起来。被人信任的滋味,永远都尝不够,尤其是她认定的唯一。
离开天伦客栈,两人并未回聚友客栈,而是朝金河落脚处遁去。
相较青海,金河则低调不少,落脚在一个小客栈中,但也凭大手笔包下整个客栈。金河国只要守住那金河,便可衣食无忧。
避开眼线进入,立刻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扫来。
不属于荆欲离,也不属于荆天命,而是属于那个神秘男子。
那道威胁的目光,足以让她看破那人的身份,绝对是天伦客栈中的神秘男子。
交换一个眼神,独孤城示意她停下。云绯月依言,两人各自寻一掩体遮挡。她一面细心聆听,一面回忆闯入时金河少得可怜的兵力。
心头一跳,不安顿起。
但很快,云绯月便被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引去了心神。
“陛下的右臂,怕是废了。”一人淡淡道。
空气中传来一瞬的凝固。里面传来摔东西的破碎声,伴随荆天命的怒吼。突兀的是对方依然平淡的回应。
云绯月对此不感意外,却万分心惊神秘男子的先一步赶到。
深思间,一根袖箭破空而去,穿门而入,“咚——”的一声巨响射入椽柱之中,屋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冷厉的目光不断朝这方射来,云绯月冷笑勾起,不为所动。
这一箭,只是警告。是在告诉神秘男子,若他再不停手,她和独孤城断不会袖手旁观。至于荆欲离和荆天命,眼下她还不放在眼里。
独孤城面无表情的注视,隔着几道阻隔迎上神秘男子的目光,坚定斐然。
对峙不过眨眼,那边的凌厉突然消弭。
“右臂难保,性命无忧。”恨意一瞬间高涨,浓重要穿透黑夜。
云绯月和独孤城齐齐感受到那恨意,满目凝重,悄悄退了出去。却并未离开,倚在墙角等候那神秘男子。
眼前蹿过一阵疾风,两人齐齐望向高墙。
“他们,必须要死。”恨意穿透黑夜,浓重地压迫心脏。
云绯月闭口不言,独孤城冷然望去,不卑不亢,“只要不在三界里,只要不在苍云的土地上。”
他不是圣人,也不愿做圣人。
“君子一言。”神秘人眸色暗闪,一身黑衣尽显邪肆。
“快马一鞭。”独孤城爽快答应。
君子协议既成,神秘男子宛若成风,眨眼已没了踪迹。而惊叹中的两人不知,此时苍云皇城,已沦为一片斗兽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