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色漆黑,但将军府却灯火透亮。
她这一纸婚约,分明将云盈月推上了太子妃的宝座,更被天下人骂傻。
云绯月一袭红衣似血,悄无声息窜动于树影山石之间,熟门熟路地探入书房,翻身上了房梁。
哼,今夜,独孤天溟不来才有鬼。
果然,不过片刻,独孤天溟昂首挺胸,双手背负,大步而入。一代将领云耀川低眉紧随,眼底却藏不住桀骜。
门一关,茶盏碎裂之声骤起。
“云耀川,你好大的胆子!”独孤天溟怒目横竖,气得十指直颤,“那云绯月并非痴傻,你为何知情不报?”
怒意滔天,一张俊脸扭曲。
云耀川忙不迭撇清关系,也不住头疼,“微臣实不知情。”
这云绯月,是他最小的儿子所生。
那小儿不思进取,年纪轻轻匆匆成婚,婚后一年便生下云绯月,谁知生下来还是个傻子,他也不过见过一眼。后来那儿子因招摇被人打死,那女人也随之而去,留下一个云绯月,更被他视为羞耻,不再问津。
独孤天溟冷哼一声,满身不悦。
“微臣将盈月寻来,陪太子殿下消消气。”云耀川扯着脸皮赔笑。
行军打仗多年,他怎么看不出眼前这太子殿下恐怕对他那痴傻孙女动了心,但眼下情势所迫,那云绯月注定成不了太子妃,倒了了他一桩心事。
“不用你,本王自己去找她。”眼底的杀意一闪即逝,云耀川出神间竟未察觉。
见独孤天溟冷袖一挥扬长而去,云绯月目光暗向骤然深沉的云耀川,浅笑一勾,闪身跃入黑夜,朝云盈月居住的映月阁遁去。
物移景换,云绯月轻巧踏入一小院。
月光洋洋洒洒铺满庭院,映下树影翩跹。
果然是个好地方。
云绯月眸中一冷,闪身藏入一死角,等待即将上演的好戏。看来,害她的元凶,就是她的好妹妹,苍云第一美女,云盈月。
“天溟哥哥——”一酥媚入骨的女声迎向独孤天溟。
云绯月啧啧暗叹,这云盈月,不愧为苍云第一美人。
五官精巧如画,每一笔都是天作,青丝如瀑,垂至腰间,勾勒出不足一握的细腰。衣衫华美,衣袂翩跹,体态婀娜,令人心潮澎湃。
“本王派来保护你的侍卫呢?”冷冷地推开云盈月,独孤天溟兀自坐下。
云盈月脸色一变,继续缠上独孤天溟。
好啊,果然是你。云绯月冷意直射黑夜,被突来的风吹散,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腕间的痛楚则更为喧嚣。
甩开云盈月的手,独孤天溟万分不耐,眸一冷,面沉如霜,“本王问你,本王派来保护你的侍卫呢?”
独孤天溟字字粗重,厉色直射云盈月。
云盈月支支吾吾,正欲开口,却被独孤天溟冷冷打断,“是不是,被你派去杀云绯月,你的亲姐姐了?”
云盈月面色一白,却又突然大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要杀了她。”
那话里的狠厉,似有深仇大恨。
“你这个贱人!”独孤天溟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得震天响。
云盈月捂着刺痛的脸颊,眸色惨淡,“太子殿下,我云盈月哪点比不上云绯月,要你这般践踏。”
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般罪。美眸含泪,楚楚可怜,任何人都不忍再怪罪。
独孤天溟脸色一变,兀地将云盈月纳入怀中,轻抚着那手上的半边脸,疼惜不已,“是本王的错,盈月,你不该如此鲁莽。如今那云绯月非但未死,还向父皇讨了恩典,要本王彻查此事。”
低低一声叹,独孤天溟紧了紧怀抱。
云盈月娇躯轻震,抬着泪眼望入那一汪瀚海,也有些心虚,“我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独孤天溟冷意飞逝,心不在焉地在云盈月唇上一点。
云绯月划过冷笑,当然不会回来,那些人,都被她送去见阎王了。
“殿下,你是不是,看上姐姐了?”云盈月小心翼翼出问,眼底深意一片。
独孤天溟一愣,脑海中不由浮现美人靠树的场景,神色一僵,淡淡摇了摇头,安抚道:“怎么会呢?”
云盈月勾了勾嘴角,笑的勉强。望入夜色的目光,更折射出孤注一掷的决然。云绯月,你该死。
再无好戏看,云绯月衣衫一摆,借风声自院墙一跃而出,悄无声息。
云盈月,独孤天溟,好样的。若没有独孤天溟的默许,那些侍卫根本不敢如此放肆,更何况云盈月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介女流,不配指挥他们。
无论在哪个朝代,男尊女卑的迂腐思想,都不可避免。
悄然跃入自己居住的无名小院,云绯月脚步一滞。
这院内除了不多的家丁丫鬟,还多了一个人。这几个家丁丫鬟,还是她的好妹妹云盈月死求为她求来的,这居心。
丫鬟递上的茶还没喝一口,屁股还没坐热,独孤天溟便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给我将院里的下人全部带来,快!”独孤天溟手一指,立刻带出齐声应和。
云绯月恍若未闻,兀自抿着茶,冷眼看着独孤天溟的自导自演。她倒要看看,独孤天溟有什么能耐。
“本王深思熟虑,小姐乃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却突然被带入西郊猎场,其中罪魁祸首,离不开一院的仆从丫鬟。本王将她们收押,明日定能审出个所以然,还请小姐稍安勿躁。”微眯的凤眼不动声色,话语更在情理之中。
“有劳太子殿下。”云绯月弯腰道一个万福,压低的眼里冷意凝固,“要不,还请殿下现在就审。”
审问,只怕是屈打成招。
但这些丫鬟仆从哪个是善茬,一个个都是云盈月的心腹,安排在她身边,只怕没安好心。
独孤天溟嘴角一抽,目光扫过浑身战栗不止的下人,昂头道:“审问场面恐怕血腥,本王恐扰了小姐。”
“无妨。”云绯月抿了抿杯沿,突然站直,“绯月乃武将之后,如此场面,自当忍受。”
“来人,给我打,打到他们认罪为止。”冷袖一挥,轻飘的话语就像给他们定了死罪,四下顿时一片哀嚎。
云绯月邀独孤天溟齐坐,余光打量着被打得皮开肉绽,不住嘶嚎的丫鬟和家丁。有一点,独孤天溟没说错,这里的任何一个丫鬟家丁,都脱不开关系。
“冤枉啊——”
“太子殿下饶命啊——”
云绯月无动于衷,任由沾过辣椒水的长鞭一鞭一鞭抽在那些人身上。没有人招认,也不会有人招认,因为谁都知道招认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骨头硬,那是现在,等到只剩一口气,要说的人恐怕争着抢着。
没落的小院,尖叫声此起彼伏。
身子弱的已经晕厥,却被凉水泼醒,水流冲去血渍,在青石板路面上晕染出一片血红。血腥的气味铺天盖地。
无人敢来,就连云耀川,都躲了起来。
“不要再打了,是我干的。”一虚弱的女声响起,目光绝望而坚决。
“停!”独孤天溟挥手喊停,鞭子不再落,那嘶嚎也成了呜咽。
独孤天溟眼底折射出危险的光芒,不断地朝那丫鬟接近。
云绯月眉间一扬,突然察觉内室传来的异样。心头涌上一阵莫名,一愣之后才回神,等着那丫鬟的下文。
“是我,是我悄悄将大小姐送入西郊猎场,然后用刀割了大小姐的手腕,与……与他人无关。”话音轻如蚊虫叫,但不妨碍听的人捕捉。
话语一毕,那丫鬟牙一咬,一道血红自嘴角流淌。再探,已没了脉息。
为了包庇幕后之人,那丫鬟竟咬舌自尽。
“这等贱婢,死不足惜。以下犯上,给我扔到荒郊野地,喂野狗。”独孤天溟大松一口气,挥手定论。
云盈月,你到底给了她什么恩惠才让她愿意替你去死。
云绯月疲惫地靠上椅背,若非此人横插一脚,其余那些家丁丫鬟定受不住刑而吐露实情,现在倒好,死无对证,这事必不了了之。
手一挥,藏不住疲惫,“不必了,有劳太子殿下将人带走,好生埋了吧。”
人死事消。
独孤天溟欲言又止,但见云绯月疲惫地阖上眼,礼貌道了一句:“既然凶手已找到,本王就去禀告父皇了。”
云绯月起身作揖,“绯月恭送太子殿下。”
人一清,又只剩她一人。空气中,残存着血腥气味,不断刺激她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