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走入站着的一群莺莺燕燕之中,云绯月如鹤立鸡群。
目不斜视,余光却将那几妃突变的脸色尽收眼底,其中以皇后云菲最甚。
云绯月浅笑安然,不动如山。看谁先沉不住气。想当初她为刺杀一政府要员,在冰天雪地中匍匐三日仍圆满完成任务。如今这云菲要跟她比,简直不自量力。
耳边乐声不断,入鼻芳香扑鼻,倒也一番情趣。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云菲的脸越来越沉。今日叫云绯月来,本为笼络,又不愿拂了自己的掩面,故来了个下马威。
未料到这云绯月随意往一群世家小姐群中一站,便没了音讯,连面都不露。
要上钩了。云绯月笑意入眼。
抬眸便见一美妇,眉目出众,神情温和,怡然落座于云菲身旁,光芒远胜其余几妃。想来定是宠惯后宫的西宫贵妃——任贤妃,任羡。
四目相撞,一温和,一淡泊。两人的目光一触即离,不见异样。
任贤妃倒是一坦然之人。云绯月唇角上勾。
身前突然岔开一条空道,皇后云菲珠钗满头,满身华贵,正举步向她而来。满目柔情,却暗藏不甘。
云绯月不卑不亢,等到云菲走近,才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盈盈道了一个万福。
强自压下心头不悦,云菲勾起笑容,牵着云绯月上前。她一身清冷,任由云菲牵着,心上却冷。
余光所及之处,独孤天溟,云家琛,云耀川一个不少。
原来云菲打的是这个注意。云绯月顿悟。
“来,这是贤妃妹妹亲自泡的花茶,寻常人可没那个福分。”牵着云绯月往高台下方右侧第一位去,硬压着云绯月坐下。
此言一出,嫉妒声一片。
任贤妃的茶艺,那可是后宫一绝。如今竟便宜了区区一个不受宠的王妃。
云绯月却之不恭,举杯,朝上座的任羡示意,任羡朝她点点头,满目柔光。
热意席卷着花香入鼻,令人迷醉,配之青花瓷器,十足精美。指尖微动,茶水荡漾,花瓣浮沉。轻凑至唇边,一股幽香浓郁铺面。
舌尖一点,品出一丝异样的涩味。抬眼,见云菲已入高位,而任羡巧笑倩兮,并无异样。
花茶,要她看,应该是毒花茶才对。这花茶内,混着勾魂散,虽无色,但混合着涩味,不过被花的清香遮掩。
这云菲既然要笼络她,给她下毒的可能不大,但不排除要拿勾魂散控制她。勾魂散虽难得,但不代表不能得。
而任贤妃,虽和她无仇无怨,但若被淮雨收买,亦不是不可能。
眼看一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自己身上,云绯月暗自冷哼,兜头将那花茶一饮而尽。
不喝,怎么引出下毒人。眼底笑意更深。
一杯茶的功夫,独孤天溟已至眼前,身后云耀川和云家琛跟随,三人目光不断与云菲相接。
不等独孤天溟开口,云绯月以手扶额,直起身子,冷不防朝地上砸去。独孤天溟自诩眼疾手快,一个勾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拉入怀中。
迷蒙的眼精光四露,三指并拢,往左肋下三寸一按,见独孤天溟未有异色,冷意更甚。
若中勾魂散,那位置一按便疼痛难耐。这独孤天溟,没中勾魂散。这般看来,皇后下毒亦不无可能,让她中毒,便能拿解药迫她就范。
推开独孤天溟的怀抱,云绯月悠悠道谢,随口攥了个借口,云菲倒并未怀疑。
而美人离怀,独孤天溟不由眉头轻皱。自从那日太子东宫丢尽颜面,他心中愤愤,但对求而不得的云绯月,却遐想愈甚。
一番虚礼之后,不知是谁提出的吟诗作对,云绯月兴致缺缺,暗中打量在座的女眷。
唯一的诧异是任贤妃突然大好的精神,盯着那吟诗作对的人浅笑不止,笑容不若方才的温和,而是灿若日光。
云绯月只道她对作对吟诗颇感兴趣,并未深究。
在座女子竞相踊跃,云绯月自顾自旁观。突然身后花丛一阵窸窣,云绯月诧异转身,自花丛中竟爬出一嫩白小娃。
五六岁年纪,娃娃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身上衣物虽满含污垢,但用料精美,不是凡物。此时四肢着地,狼狈地自花丛中爬出。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知那小孩瞪着她好一会儿,喜滋滋一声:“仙女姐姐抱。”愣是打得云绯月措手不及。
抱孩子?她从来没有做过。
见她不动,对面孩子鼻子一抽,两眼已然红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顿时吸引了全部眼球。
云绯月顿觉一个头两个大,随手往那孩子腋下一拽,拽到自己身边。
本以为哭声会停止,但小孩哭得更厉害,满口嚷着痛。云绯月头疼不已,却似一道闪电劈过,再一扣左肋下三寸,又是一阵痛号。
勾魂散。
云绯月心中暗惊,哪料到任贤妃一声惊喝,匆忙下台,将那小孩抱走。孩子一入任羡的怀抱,便舒服地停了哭闹,糯糯一声:“母妃!”两眼眯成半弯月牙。
孩儿脸,六月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云绯月暗哼,但心下冷沉。
任贤妃的孩子,不就是当朝十一皇子——独孤珏。果然,苍云皇子,体内很有可能都埋着勾魂散这颗定时炸弹。
勾魂散,这毒不在凶险,而在侵蚀神智,令人在幻觉中死去,勾魂夺魄。
“贵妃娘娘,十一皇子,很可能中了勾魂散。”云绯月不打算隐瞒,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
谁是凶手,一试便知。
“不可能,王妃真是会开玩笑。”任羡拱拱怀中的小孩,拔出孩子嘴里不知何时被塞入的手指,眸里暗沉。
冷意暗闪,她知道下毒人是谁了。
一般母亲听闻孩子中毒,无论是真是假都会追问个一清二楚。但任贤妃没有,任贤妃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仿佛丝毫不担心独孤珏会中毒。
这种可能,不是任贤妃知道凶手是谁,就是任贤妃就是凶手。眼下,她更倾向于第二种。
“千真万确,若绯月没猜错,十一皇子左肋下三寸一按便疼痛不已。”云绯月两眼直逼任羡,不放过那双水眸中的一切异样。
“来人,快叫太医。”独孤天溟反应最快,高喝一声,场面顿时惊恐不止。
任贤妃温和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恐惧,目光在不知发生何事的独孤珏身上流连,脚步一动,留下一句:“带太医去贤文宫。”
任羡一走,闹剧一生,谁还有心情来赏花?皇后云菲一声令下,人群一窝蜂散了。
云绯月一扫独孤天溟,留下一句:“有劳太子殿下在此等候太医,绯月跟去一看。”
眼看云家琛欲言又止的颓然,云绯月低叹一声,扬长而去。入眼处,悄悄朝刀蛮递去一个眼神。
道不同,不相为谋。云家拥护太子,无可厚非。她不离独孤城,亦是本心。云家琛若与她扯上关系,必引来太子一党猜忌。她无情,但不绝情。
这云家,于情于理,她万万再不能相处。
纵身跃入贤文宫,内里小桥流水,假山怪石,精巧绝伦。能让皇帝如此倾心相待的女子,想也不是普通人。
循迹入寝殿,果然见任羡正为独孤珏服下解药。
事情,恐怕不会如任羡所料的顺利。云绯月冷眸暗嗤,屏息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不多时,身旁多了一道气息,气沉如山。云绯月只道是刀蛮,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那人竟不怕死地在她腰间狠狠一掐,冷意纵横,入鼻淡淡一阵药香。
完了,独孤城又要发疯了。云绯月肩头一耸,便被独孤城狠狠压入怀中。
“再有下次,我非捆了你绑在王府。”男声怒不可遏。一想到她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心下便烦躁难耐。
屋内轰然几声摔瓶子的声响,吸引了云绯月的心神。
见她浑然不觉,独孤城揽着云绯月自屋顶掠下,不由分说一个深吻。云绯月毫无准备,被吻得七荤八素。双手胡乱往独孤城胸前一扯,男人白雪般的胸膛大露。
“以后,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担忧未退,独孤城更霸道不讲理。
趁这种时候提出,独孤城还真是卑鄙。但她云绯月是谁,以为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提这种不合理的条款她就会同意?
笑意忍不住挂上,将独孤城的心思琢磨了个实打实,“幼稚。”
独孤城面色一僵,一拳砸向一根立柱。
“谁?”这么大的动静,不被任羡发现才有鬼。
云绯月笑意不退,率先入内,见屋内一片狼藉,任羡怒不可遏,更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淮雨给她的毒药是真,但给她的解药却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