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典吏在自己夫人的搀扶下,缓缓在朝内院爱子遗殡处走去,他这个中年人仅仅一夜的时间,已经是面容憔悴,头顶上的白发更是根根丛生了。
内院里树影斑驳,草坪之间更是幽深点点,小路两边也没有任何侍从仆役的身影,远处还能隐约看见白色的大“祭”字随风飘扬,死寂的气氛中弥漫着分外萧杀的感觉,就好像整个内院仿佛是殡仪墓园一般。
“老爷……寒食……”
望着内院处自己爱子王寒食的尸首,王典吏的夫人更是眼眶深深泛红,尖着声音哭叫起来:“老爷,你倒是管管啊!……咱们的儿子寒食都被别人给杀害了,你还在这里沉默不语!……有你这么做爹的嘛?”
王典吏在赤枫城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对待不属于自家的外人,绝对可以说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豪杰;但是在面对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家人面前,却是半点脾气都提不起来了。
据说很久之前,王典吏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武者,过着早不保夕的日子时候,他的夫人咬咬牙,坚持在那种情况下嫁给了王典吏。
光是这份情义,王典吏便是将此牢牢记在心里很多年了。
之后的岁月里,尽管在外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位杀伐果断,无所畏惧的王典吏,还是始终保持着对自己最亲密家人的尊重,不曾取纳任何侍妾,相濡以沫多年。
而人称小霸王的王寒食,就是他和自己妻子的唯一独子,也是他最溺爱的儿子。
“夫人……何出此言……只要机会稍有,我定要将杀我爱子的凶手—钟善言挫骨扬灰!”说着这话,那白发苍苍的王典吏看上去有些狰狞,但是并不让他夫人感到害怕。
“哼!……寒食死的好冤啊!……你这个当爹的要是还是人的话,就一定要给他报仇啊……我的儿啊……将那钟善言给挫骨扬灰……”
一提到杀害自己无比溺爱的儿子凶手,那王典吏的夫人的神色越发铁青,看上去简直想要活生生咬死钟善言一般。
老来得子,本就是无比溺爱,更何况王寒食还是他们二人的独子!
这当母亲的,最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孩子了!更何况钟善言还不仅仅是欺负,而是冷酷无情的杀害了王寒食!
“我儿纵使千般不好……在外横行霸道也罢……他毕竟是我的儿子,钟善言你不过一个普通武者,有什么资格可以当众杀害我儿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性格无比刚烈的王典吏夫人,恨不得血债血偿,将钟善言挫骨扬灰,以此祭祀屈死的爱子王寒食。
“夫人放心……寒食的事情,我绝不可能放弃报复!……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哎……只是眼下没有合适机会……真不知道钟善言这混蛋走了什么****运……公孙羊大人还是很看重他的。”
冷酷无情的劝慰着自己夫人,王典吏转头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小声地叹起气来。
“老爷……这可不是你的本事啊……以往寒食受了什么冤屈,你都会亲自出手的……怎么今天寒食都这么屈死在你这个当爹的面前,你怎么还是这么无动于衷啊!”
抹了抹自己面颊上的眼泪,王典吏夫人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愤之情。
东土神州上有句俗话说得好:“灭门的县尹,破家的典吏!”
按照大燕诸侯国律令,像赤枫城这种边疆小寨至少有三名正式八品官吏,那就是县尹、校尉、典吏,按照权利的大小排名下来。
而对于普通人乃至底层武者来说,县尹大人虽然是名义上的父母官,但是经常几年都见不到一次,反观典吏虽然是最低级的八品官吏,时时刻刻可以和众人接触,关系到所有人的安危财富,一言之威,即可轻松破家。
简单点来说,典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赤枫城里有名的土皇帝,普通人乃至一些破落世家,简直对他都是畏之如虎。
可是现在钟善言不过是落败支脉钟府的庶子罢了,他却竟敢杀害了典吏独子王寒食,而王典吏竟然没有拿出以往的威风来,带人上门亲自杖毙钟善言,简直是王典吏夫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闻所未闻。
“夫人实乃有所不知啊!……最近三日乃是至关重要的武道大比,而这钟善言很有可能是被公孙羊大人暗地培养的种子选手啊……表面上观之是钟善言杀害我们爱子寒食,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公孙羊对我等的警告之语……毕竟,这些年来,在这赤枫城里我也是做的有些过火了……”
此刻,白发苍苍的王典吏话语一顿,他的表情逐渐被凝重深沉所替代,提到县尹公孙羊的时候更是加重了语气,颇显皱眉。
“老爷……那……我们儿子寒食……岂不是就这么白白死了吗?……我不甘心啊!”
稍微思索了片刻,王典吏夫人望着内院中心处的那副金丝楠木棺材,竟然不由自主得掩面哭泣起来。
“夫人不必担忧……暂且忍耐忍耐……”言语之间,王典吏的眼中隐约还有泪光闪烁,“就算钟善言是县尹公孙羊暗中培养的棋子,只要他在武道大比上没有取得前三的名次……我自然有办法狠狠把捏他……势必要为我儿报仇雪恨!”
不等自己夫人发问,那王典吏继续开口说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除了儿孙之外还能有什么盼头呢?……这狂徒钟善言竟敢杀害我们爱子,就算竭尽全力,老夫也要讲凶手挫骨扬灰。”
此刻,泪水从白发苍苍的王典吏眼里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淌。
“……老爷。”
微微啜泣着,王典吏的夫人惊呼了一声。
无比狰狞的面容悄然消失不见,此刻的王典吏眼中,只剩下最深沉的悲哀和无奈。
“我知道……不少人在外面都恨不得我和寒食死……”王典吏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阳光下的天空,“但是……我就是不会让任何人得逞,我要让凶手付出血的代价……”
“老爷……”
望着自己丈夫的坚定眼神,王典吏夫人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相信我……夫人……寒食的死……我会让凶手血债血偿的!”
紧紧抱住面前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那王典吏一字一顿的冷冰冰开口道:“钟善言……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