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因为那一幕看到的场景太过让人震撼，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楼嬛接连好几日都寝食难安，心口总像是有东西堵着一般，难以自纾。
祁穆也有好几日未曾见到人，经过四爷一事，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实在是有好多事需要他处理。楼嬛知他心中所想，他将这个重担丢给了九爷，所以希望在走之前可以还他一个清明江山。
楼嬛坐在房前的阶梯上，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盛放的鸢尾花，神情有些落寞，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些，让祁穆与自己离开，真的是对的决定吗？
“王妃，明公子来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楼嬛回过神，看着明瑾，淡淡微笑，“你怎么来了？你师兄不在府中。”
“我知道，我是来找大小姐你的，有些话想对大小姐说。”明瑾的表情干净而透亮，看起来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让人一望到底，没有任何阻碍，“我知道师兄近日很忙，所以就不打扰师兄了，来与大小姐说一声，事情既已结束，我就先回无忧山庄了。”
“不待在这再玩玩吗？”
“不了，如今大师兄等人不在了，庄中也有不少事等我处理。”
“我明白了，劳烦你替我向爹娘问好。”楼嬛话落，见明瑾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轻笑道，“你说有些话要对我说，就是指要离开这件事吗？”
明瑾腼腆地笑了笑，略显尴尬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下有关杨姑娘的事。”
“杨姑娘？”楼嬛诧愣，好半许才不肯定地反问，“你是指杨纤宛？”
明瑾点头。
“明瑾，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杨纤宛和无忧山庄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祁穆也就算了，但像东方泠这样的江湖中人和一个世家闺秀如何会有交集，如今再有一个明瑾问之，倒是解开了自己的疑惑，他们的联系应该都是在无忧山庄内。
“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关系，因为杨阁老与师傅有些交情，杨姑娘小时身子不好，就要师傅帮忙调理，因而与我们师兄姐妹也都熟悉，再加之师傅师母一直以为大小姐死了，也就把杨小姐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原来如此。”楼嬛恍然大悟，“杨纤宛因为凰女的身份，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不会牵涉到她，不过，她这一辈子恐怕也就只能待在宫中了。”
“我明白了，那瑾就不打扰，先行离开了。”
明瑾离开后，楼嬛继续坐在台阶上，单手支着腮发呆，眼瞳中飘过朵朵浮云，或卷或舒，直到鎏金一般的夕光照人，为她镀上一层碎碎的霞光，她才恍然回神。
舒展了一下身体，最近似乎愈发懒怠了，发个呆就能虚耗一下午，站起身来，边伸着懒腰边往房里走，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出去逛逛。
虽然帝都发生大变，但市井依旧繁华，未见丝毫阴霾，看着小贩们卖力吆喝，穿街走巷之声活力异常，一下子就冲散了原本的困倦。
楼嬛还未用晚膳，道路两边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左瞧瞧右看看，就是决定不下来先吃哪个才好。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一股熟悉而亲切的味道在众多香味中脱颖而出，楼嬛欣喜地顺着味道走到一家小摊前，正要开口时，听到一温润清透的男声响起。
“老板，给我来一份。”
楼嬛猛然抬头，撞入眼中的就是带着盈盈笑意的楼予湛，惊喜道，“三哥！”
临水河畔，有一方清净土地，两人坐在离湖面还有两三阶的台阶上，津津有味地分享盒中美食。
“啊，真好吃！令人想念的味道。”楼嬛一手撑着地，一手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看你的样子不食人间烟火似得，可爱吃的东西却是最沾俗世尘烟的。”楼予湛晃晃手中最后半块臭豆腐，有些不舍的送入嘴中，嚼了嚼吞入腹。
楼嬛看到三哥如此模样，抿嘴偷偷一笑，“三哥，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小时候，以前家中的姐妹都觉得臭豆腐是下贱之物，避之不及，可就只有你会溜出去买回来与我一起吃，那时候的味道，真是美极了！”
“是啊，我还记得你那时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的样子。”楼予湛也仿佛回到了当时，虽是粗布麻衣但依旧难掩她风华，少时粉雕玉琢的模样，却乐呵呵地吃着臭豆腐，有时吃得满嘴都是，用手随便一抹嘴就往自己衣服上蹭。
“我哪有两眼放光了，哪里口水直流了！”楼嬛不满地抗议，抡起拳头佯装往楼予湛身上砸。
楼予湛唇角一弯，忽然转了话锋，低声问道，“你和七爷准备离开？”
楼嬛未曾预料到他会提这个，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是啊，这边的事一处理完就走。”
“嬛儿，你可曾记得在紫英山上那老道说的话？你是凤女，注定是要母仪天下的，而我是白泽转世，匡扶一代明主缔造天下盛世。”楼予湛唇弧渐渐垂落，带着几分苦涩。
“那个老道肯定是饿得两眼昏花，看错了。”
“嬛儿，我事后查过，那老道不是普通人，正是紫英真人。他的推断从未错过。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要母仪天下，所以我才会入仕，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你已抽身离去，而我却是难离。”
紫英真人？没想到那日救的人竟然会是著名的紫英真人，这些修道者处于方外，受世人尊崇，其中翘楚就是紫英真人，传闻他已得道成仙了，但是，楼嬛回想了一下那日看到他的样子，实在是很难和仙风道骨联想在一起。
“三哥，是娘为我强接命轨，我才能活下来，所以，我这个凤女也不是货真价实的，因此能脱离命运也属正常。”楼嬛双手环住膝盖，目光投放在平静的水面上，水波微荡，在夜色下朦胧不清，一如她唇角的表情，“我们走得潇洒，只是为难了九爷。”
“的确，他的身份很尴尬，他是废后之子，这是至今许多大臣都反对所持的理由之一，在加上太后从中作梗，九爷想要坐上或者坐稳这个位置很难，除非他得到什么有利条件。”
“有利条件？”楼嬛低声自喃，冷不丁地一个东西蹿过脑海，让她从地上不由自主得站了起来，“三哥，四圣玺可以吗？离开星辰岛前，摇光星使将四圣玺交给了我，只是随后发生太多事，我也就没说，现在东西应该还在未央楼。”
楼嬛将整个地库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还是摇光给她时的样子，将外面的布扔掉，露出里面的一尊莹润美玉。
“原来这就是四圣玺啊。”虽然听过很多次，在她手上也放了很久，但却还是第一回见，百年前可以号令天下的四圣玺。
“果然不同凡响。”
“三哥，你把四圣玺交给祁穆吧。”
“好，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王府吧。”楼予湛将四圣玺收好后，对着楼嬛说道。
“回去的时候再买一份臭豆腐吧。”楼嬛眼睛一弯，犹如月牙，然后就挽着楼予湛的胳膊蹦跶着离开了未央楼。
楼予湛无奈地摇摇头，轻叹道，“你今晚吃了不少，小心吃坏身子。”
楼嬛扬起小脸，笑颜清透，“我买给穆吃的，有福同享，所以三哥，你记得今晚一定要让他回府。”
“你呀！”楼予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唇畔的丝丝笑意被浮光碎影所分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