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秋风渐起，吹来一阵阵的凉意，我的周围一片秋色，到处是飘落的秋叶和绵绵的秋雨。
树上的叶子在枯落，我心中的叶子也变枯黄！在这人声喧扰的日子里，在这样奇特的环境中，阴郁的天气使我心中的烦闷和压抑与日俱增，继而也更加坚定了我离开此地的决心。
我已经向社里提出辞职并正式递交了辞呈，估计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获得批准。所以，我至少还得在此地苦苦忍耐十四天，目睹那些俗不可耐的人儿在我的眼前像小丑一样演绎一幕幕荒诞可笑的闹剧。——社长竞选会上，我是怎样地被他们喋喋不休的争辩和指桑骂槐的攻击吓得目瞪口呆呀！可怜我的母亲，我事先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便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想必她日后得知心里一定会非常难过，责备我性情孟浪。——我呀，是她全部的希望，本该给她带去快乐和欣喜，却常常使她失望，这正是我命运的局限和曲折。所以，一个人不要轻易地给身边那些爱你的人许下誓言，因为你美好的承诺会让他们像童真的孩子一样迷茫地去等待。原谅我吧，这亏欠在我的心中将永远是个空缺。而我若继续留在此处，这幻梦般的境遇迟早也会把我引向那可怕的深渊。
周围的人都一再地对我加以劝阻，几个好心的同事甚至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悉遭到我断然的拒绝。
“我没有病，即使有病，也必须由我自己才能医治！”我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叫道。
“你情绪太激动了！为什么不稍微克制一下呢？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自己、适应环境，而任凭意志牵着鼻子走呢？……你这样的一意孤行，最后只会毁了自己的前程！”其中一位说。
“或许，你可以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请一段长假，出门去做一次长途跋涉的旅行，让疲惫的心灵呼吸一下山野新鲜的空气。这样，你内心的混乱定会平静很多！”另一位说。
看呀，我的朋友，你们都看到了，一个人的生命对他人而言是多么地可贵、一个人的存在是多么地富有价值而同时在他人的心目中又占据着何等重要的地位呀！可是我若走了，会怎么样呢？怎么样呢？……失去了我，他们会感到很不习惯吗？看不到我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心里是否会觉得一阵失落和遗憾？这种失落和遗憾又会持续多长时间呢？然而没有我，一切依然如故，人们依旧默默地工作、愉快地生活，潮起潮落，各司其职，毫无改变的迹象。前不久，我一位高龄的姑奶奶死了，我跟随她的棺木，泪眼朦胧地看着众人把她的遗体抬进墓穴，关上厚厚的墓门。这位亲爱的老太太生前对我疼爱有加，有什么好吃的都往我口袋里塞，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我可爱的乳名。而如今，她死了，不说什么的就走了，给我留下的只有不尽的哀泣和回忆。
我感谢你们的好意，感谢你们的真诚挽留，但是我已拿定了主意，不宜更改。
我听说北方有一个地方，那里远离尘世、地处山林、一年四季碧草出没、雁雀环绕，是胜似仙境而非仙境的人间净土，是调息养气、拂去心灵浮尘的好去处。所以，我打算到那里去，以度过这个美丽的冬季……
十六
——在孩子的眼里，世界都是童话般地美丽的。
小时候，我也曾天真地以为，长大了就会拥有一切，拥有一切想要拥有的东西，所有那些绚烂的梦想也都会像绽放的花朵，一一实现。等我长大了，才慢慢地发现人生原来是一场美丽的谎言，生活就好比无硝烟的战场。今天，站在岁月的帷幕前，我依然是个赤身裸体的、孤单的孩子，对着辽阔的天空默默流泪。
十六天！十六天的时间足够去做很多的事情。可我又做了些什么呀？心烦意乱，心烦意乱！我在这秋意浸染的时节里，感到心烦意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生忧的地方。
转眼间，和聖野已是分开了几个月，我们上一次通信还是半个多月以前。信里，他曾托我为他买几本好书，说他那个小镇上书店没几家，倒卖的小贩倒不少，要找好书，比沙子里挖金子还难。而我口头上虽答应，却迟迟不见有行动，一再延期、一再推迟。昨晚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角落里堆了满满一箱书，不忍心丢弃，毕竟那都是自己苦心收藏的。于是大清早，我便拉了一整箱书籍来到邮局，以包裹的形式邮寄给聖野。同时还附上一封简短，但信上对自己辞职一事却只字未提，只告诉他说我要出门远游一段时间，这些书籍是我苦苦搜集而来的、是我的一片心血，希望你能妥善保管。相信你收到这份特殊的礼物，一定会异常地高兴，而我也会为自己心爱的宝贝找到它们新的主人而深感欣慰；在此，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再见！明天我将离开这个人情冷漠、人心挤对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