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见了我,扯东扯西的说了一大推,让我竟有几分糊涂。
“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终于忍不住,径直问道。
母后脸上有几分尴尬,而后讪笑道:“朗月,你年龄也不小了。父皇和母后虽舍不得,但也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你父皇身边的俊驰人品和学识都是一等的,又是名门之后,倒是不错的人选。他虽长你几岁,但行事稳重,与你正是相得益彰。”
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听母后说完。虽极力隐忍,眼里却有了几分湿意。扭头望向窗外,收回眼中的湿意,低声问道:“可阿姐还没有嫁人呢!”
母后叹了一口气,哀声道:“你阿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拿丝帕拭去眼中的泪,接着道:“你阿姐是认死理的人,她虽没嫁给龙宇,但已有婚约在身。怕就怕,她再也不肯嫁人了。”
“母后,可我不想嫁人!”起身跪在母后身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想嫁给刘俊驰!”
抬眼与母后对视,她脸上渐渐起了愠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这样胡闹。”
“母后一辈子都不如意,儿臣不愿和母后一样!”刚喊出口,就知自己失言,忙垂下头。眼角的余光扫到母后眼里的落寞,看着她轻颤的身影,心里一阵阵难过。
“就因为母后这样,才希望你有好的归宿。”母后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神色如常。“母后与你父皇间的关系虽是冷淡,但为人父母,为儿女计量的心却是一样的。我们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自然会给你选最好的人。???”
“我不要什么最好的人,我只要嫁我愿意嫁的人!”
母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不断用指尖揉着眉心。“不管你说什么,你阿姐看上的人,自然错不了。母后累了,你退下吧!”
又是阿姐!又是那永远错不了的阿姐!
从母后宫里出来,心里空荡荡的。想哭一场,眼里却没有泪。
“玉如,我想去找阿姐!”
“二公主,你又不是不了解长公主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怎么能轻易改变呢?”玉如的声音渐渐变低,“恕奴婢斗胆,刘公子确实????”在我怒视的目光里,玉如终究没有说下去。
到静园时,阿姐正在用晚膳。看我进来,她倒也没有什么诧异,只是问我是否用过膳。
轻轻摇摇头,咬唇道:“我去过母后那里了。”
阿姐轻轻答应了一声,嘴里却说:“一起用膳吧。”
“我吃不下。”
阿姐自然知道是何故,冷冷说道:“平日里吃那么多,少吃一顿亦无妨。”语毕,继续埋头用餐。
我静立在侧,默默看着阿姐用餐。终于等到晚膳结束,跪在阿姐面前,哀求道:“阿姐,我不想嫁给刘俊驰!”
“那你想嫁谁?”阿姐瞥了我一眼,反问道。
脑子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而月白长袍,天山明月般俊朗,时而湖蓝骑装,飒爽英姿。“阿姐,我想嫁自己的龙宇将军。你是懂我的,对吗?”
阿姐的怒火在瞬间升腾,脸色发红,但声音依然柔和:“你也配!”
最柔的声音,最无情的话语。这就是我最亲近的阿姐,总以刻薄的言语,伤人于无形,就似一把利剑,插在心头。
“对,我不配。我奢望,总可以了吧?”平日里自然不敢这样顶撞她,原来是还没有被逼到这个份上。但总归是有几分怕她的,慢慢没了气势。“阿姐,我求你。我真的不愿嫁给俊驰。”
“愿不愿意是你的事,嫁不嫁却由不得你。”阿姐扔下这句话,便起身往外走。
“阿姐,我嫁!”对着阿姐喊道,胸口却是钻心的痛。阿姐立住,趁机抓住阿姐的衣袖,凄声哀求道:“今年我才十七岁,等我十九岁那年再嫁,可以吗?”阿姐眼里写满了不耐烦,再次开口哀求:“那就等我十八岁,等到明年就行???不要今年!”
“赐婚的事,父皇虽没有下旨,但刘家已经知情,自然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阿姐甩开我的手,道:“你若想在这里拗脾气,我可没有时间奉陪。”语毕,不等我作答,疾步离去。
“阿姐若不答应,我就跪地不起。”对着阿姐喊道。
阿姐的身影微微颤了一下,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你自便,只是别跪在我的寝宫里。若是打扰了我休息,耽误了公务,想必连父皇都得责备你几句。”说罢,又继续往前走,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望着阿姐离开的方向,咬牙道:“好!好!那我就跪到竹园里,看你管不管我。”竹园是阿姐寝宫的后花园,长满了阿姐手植的竹子。
“二公主,你何苦要和长公主对着干!这样下去,也于事无补啊。”玉如在旁边苦劝道,闻讯赶来的雪瑶也附和着。低垂着头,一语不发,耳边都是微风来时竹叶的沙沙声。
双腿针扎一般的痛,用手摸了一下,已经滚烫。阿姐依旧没有出现,玉如到还镇静,雪瑶站在一边呜咽起来。
抬头看了一下夜空,不见繁星点缀,只有一轮半明半暗的月亮隐约可见。四周安静了许多,除了雪瑶间或发出的呜咽声,只剩下虫鸣了。原来宫里的夜可以这么安静。
子时已过,阿姐终于到了竹园。望见阿姐,面上虽是淡淡的,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轻颤。
“朗月,你若现在改变心意,起身离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和你计较。”
“阿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对上阿姐的目光,撞着胆子说道。
“朗月,你若用这法子逼我改变心意,那你是算错了。”说罢,冷笑一声,又道:“你愿跪,我不拦你,但别让宫人跟着你一起受罪。”说罢,示意玉如和雪瑶离开。
玉如本想说话,却被阿姐用眼神制止住。雪瑶强忍住泪,随着阿姐一同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连虫儿都睡了,四周只剩下我的喘气声。用手揉着早没知觉的双腿,心里一遍遍默诵着《蒹葭》,叹道:道阻且长!道阻且跻!道阻且右!
苦笑了几声,这世上最大的奢望竟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还在沉思中,耳边的雷声打断了思绪。抬起头,只见几道闪电如银蛇狂舞,天幕中早已布满了乌云,心里不觉一紧。过了片刻,又是一个霹雳,随即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下意识的用双手遮住头顶,可不到片刻,浑身已经湿透。索性放下手,闭目在狂风暴雨中,任由风吹雨打。
身上已经麻木,纷乱的思绪在雨水的冲刷下慢慢平静,心里一片澄明。不是没有动摇,只是已经做到这一步,坚持已经不再是意气之事。若是半途而废,心疼的是那前半程的劳苦。虽赌下去,不一定赢;可若是不赌,那定是输。心里有几分悲戚,明知无望,却死死不肯放手。
雨水渐渐变小,阿姐再也没有出现。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心里是抽痛的,为自己,更为阿姐的绝情。天色渐渐转亮,希望一点点落空。远处一个身影慢慢靠近,闻讯赶来的轩弟一脸慌张。
“二姐!”语气里有责备,有无奈,有不忍。
强撑的一口气瞬间泻掉,倒在轩弟的怀里,之后便是长久的昏迷。连续几日高烧,玉如雪瑶不眠不休地照顾在侧。有时醒来,屋里一片通亮,有时又只剩摇曳的烛光。过了几日,高烧慢慢退去,可喉见仍是火辣辣的痛。轩弟过来看我时,本想开口与他说话,却是哑然无声。
“二姐,你高烧了几日,怕是喉咙跟着受损,一时不能语。”
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轩弟把手伸过来,颤颤巍巍地在他手里写下一个“御”字。轩弟随即明白过来,重复道:“二姐想让御表兄来,对吗?”
用力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轩弟叹了一口气,道:“二姐生病的事,连父皇母后都是不知情的。长姐已经吩咐过,不能把你生病的事在这个时候透漏出去。”
脸上瞬间爬满忧色,不愿再听下去。事到如今,能为我说话的也只剩表兄了,最后的一丝希望,慢慢熄灭。
轩弟终究是不忍心了,看着我如死灰般的脸,深吸了一口气。“二姐,我会尽快转告御表兄的。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次终于笑了出来,眼里却多了份湿意。而后,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长姐,朗月身子骨本就弱,你怎么能让她在雨里跪一夜?”是表兄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隐忍的责备。
阿姐叹了一口气,没有辩驳。“朗月睡了很久,估计就要醒过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长姐,你若是担心,不妨留下来。”表兄挽留道。
“朗月不愿见我的。”说罢,便是离去的声音。
知道阿姐已经走远,我慢慢睁开眼。与表兄目光相对时,心里是难掩的喜悦。
“朗月,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我轻轻摇着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对表兄道:“帮我???”
表兄怔了一下,沉默了许久。紧张的等待着表兄的回答,心里是难以抑制的微微轻颤。
“朗月,我与俊驰虽不是至交,但对他的为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你若嫁他,他定会好好待你???”
残存的喜悦瞬间掩去,悲伤没顶而来,铺天盖地的绝望慢慢将我吞噬。惊闻赐婚一事时没有流泪,雨中跪了一夜摇着牙关不肯哭泣,却在此刻,泪水肆意。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就如断了线的珠子。用手抚上心头,一阵阵绞痛,原来,这就是万箭穿心的感觉。
表兄的喊声在耳边越来越远,头痛却越来越剧烈,终于到了一个无法承受的点,又陷入长久的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