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夜,刑部尚书徐崇典处。
【不知金大人所来何事啊?】望着入夜才造访的金尚书,徐崇典明知故问,官腔十足道;这几日,金尚书停职候审,在朝堂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金尚书开门见山道;【本官为犬子之事而来。】
徐崇典与金尚书素来不和,金尚书也是有名的难缠和滑头,朝廷上和他处得来的人还真没有几个。这几天要不是老皇帝一直不表态,这些和他结怨的官员们早就下手打落水狗了。
徐崇典冷笑道;【那金大人真是来对地方了。】
刑部掌法律刑狱,与最高法院性质的大理寺并列。通令全国刑案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案件。尽管金章录现在是在望京府衙的大牢里,但是明天会审时就会落在徐崇典手里。
【不知徐大人要什么条件,才能放小儿一马?】金尚书见徐崇典小人得志的嘴脸,摊牌道。
【呵呵,原来金尚书也会求人啊。】徐崇典笑意一冷道;【金尚书可还记得五年前,金尚书的一封奏报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五年前东阳帝国尚在与曳射交兵正酣,南方倭寇见东阳帝国无暇两顾,伺机作乱。加上汉中地区闹蝗灾,颗粒无收。既要赈灾,又要两线作战,国库存粮告急。
金尚书提议各氏族摊派粮钱份额,以充国库所需。各氏族豪强互相推诿,无人愿意出钱出粮。金尚书无奈之下,提议全国重新丈量田亩,用来增加田赋的收入。
此事更是得到各大氏族的极力反对,外加朝廷百官也多有私田,导致满朝文武响应者不过数人。此时正当外忧之际,连老皇帝也不敢独断专行。
唯独金尚书一人提议要先从陇西试行,此举得到老皇帝的同意。这陇西就是徐崇典的老家,徐崇典多方打点也改变不了金尚书要拿他开刀的意思。
无奈之下只能将所蓄私田尽数交给他,徐家又是出钱又是出粮才将此事担过去。望京上下官员也看出了金尚书的决心,外加此时国公府也出面捐出大量的钱粮以资国用。有了国公府打头,全国各地官员氏族豪强只能乖溜溜的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战事未打完之前,一直都相安无事。可是一打完,金尚书就来秋后算账了。将徐崇典之事尽数上报朝廷。并且力谏全国范围内重新丈量田亩,甚至包括边疆开垦的军田。
徐崇典代表了许多既得利益者,这些人可不能让徐崇典出事。一旦查清此中的事宜,那丈量全国田亩之事就是必行之举了。那就会有太多利益集团被牵扯出来。
除了有二皇子一派全力施救,还有就是满朝文武的偏帮,这才保住他的乌纱帽。
东阳帝国的历代先皇都热衷于开拓疆土,好名留青史,感召后人。从而导致帝国幅员辽阔,可打江山易,守业难。朝廷对边远之地难以做到诏令必遵。
外加时局动荡,朝廷也要多多仰仗各地的氏族的协助。故而此议案一出,满朝震惊。各地镇守的大员纷纷来书陈情---此事绝不可行。
老皇帝也迫于局势,暂缓此事,一直拖到今天。可是提议者金尚书可是实实在在的得罪了满朝文武,
这些年能在明枪暗箭里走过来,除了有老皇帝的意思,还有就金尚书的本事了。金尚书虽然本人贪墨巨多,可是户部大帐任谁也挑不出毛病。这些年东阳帝国一直兵戈不断,可是无论何时,他打理的户部都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从来没有贻误过军机。
故而这金尚书虽然名声臭,人缘差,可还是有个胖萧何的美誉。
徐崇典旧事重提,金尚书也只能在心中叹气。自己确如老妻所言,得罪的人太多,眼下老皇帝又没有表态,也许自己的大限之日真的到了。
【那徐大人的意思呢?】既然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果,金尚书反而镇定了。
徐崇典恨得牙痒痒,要是换做别人他早就下手了。可是上面交代过,他不敢找金尚书报私仇。
徐崇典沉住气道;【金尚书圣眷恩重,圣上还在潜邸之时,金尚书便为圣上出谋划策,这等从龙之功,我等是万万不及的。眼下金尚书受困也只是一时之事。】
他喝口茶之后,看了一眼金尚书的神色道;【眼下太子之位未定,不知金尚书有何做想啊?】
金尚书神色一紧道;【此等大事,可不是我等做臣子的私下议论的。】
徐崇典见金尚书做派,不悦道;【我与金尚书闲谈罢了,金尚书要是觉得此事无趣,可以离去。金公子的事宜,我自当会按照律法严格办理的。只是按照金公子犯的事,金尚书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金尚书见他用自己的儿子威胁自己,将茶盏拍到桌上。
都说虎毒不食子,金尚书再滑溜也不能不顾自己独子的死活。眼看金尚书的反应,徐崇典心中大定道;
【太子之位已经拖了多年未定,而陛下又有三位皇子。这三皇子么,暂且可以不议。不知金尚书看好哪位殿下啊?】
【徐大人有话直说,何必遮遮掩掩。】金尚书一听这话就知道徐崇典的目的。
【那本官就直说了,二皇子在西北戍边多年,屡立战功。一直深得边军士卒还有诸多将领的拥戴,可是金尚书也知道,圣上这些年实施文治,削减诸多边将的实权。】
【而大皇子把持吏部多年,这些年在他手里升迁调任的各方官员人数众多。连兵部考按的武将,也是多受他的恩惠。外加二皇子不在望京多年,此消彼长----】
【那徐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投入二皇子门下了?】这些年两位皇子的势力一直在互相倾轧渗透。除了腐儒居多的礼部较难进入、并且用处不大外,剩下的就是金尚书的户部一直让他们钻不进来。
就连大皇子倾尽全力送进来的范琦人也被金尚书排挤的只能端茶递水、抄抄文书。想要接近户部的权力中心他是想都别想。
为了加强皇权,避免出现前朝的权力过度集中,扰乱朝堂。东阳帝国废除前朝的三省六部制中的三省,改由六部分管天下事宜,再由权力的缓冲地内阁归类批红,最后由老皇帝一人决策。
这些年老皇帝身体渐渐衰弱,已不能批阅大量的奏章,外加迷恋外丹道。导致六部尚书权力日长,反倒是只有批红权内阁学士大权旁落。
六部中,权力最大的就是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东阳帝国只要是当官的就得和他打交道。吏部尚书也是六部尚书之首,号称天官。
而现任的吏部尚书是内阁三学士之一的牛成章。此人可是大皇子的授业恩师,外加大皇子本人也是吏部文选司的侍中郎,掌管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这么大的权力叫二皇子如何不忌惮。
二皇子虽然在安国候的帮助下,有权力第二的兵部相助,可是仍然比大皇子略逊一筹。那么这独立其中的户部就是能够改变局势的一块砝码。
要知道户部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诺大的东阳帝国有多少钱从金尚书手里过,连同为尚书的徐崇典也不敢猜。
原本被金尚书打断的徐崇典略有不悦,可是一听他的话,喜道;【正是,金尚书治下的吏部若是为二殿下效力,必然能让二殿下离功成更近一步。】
【那小儿之事该如何处理呢?】
【户部的四库司吴老头已经年迈,不日就要告老还乡。到时候吏部必然要插上一手,那时还要看金尚书的本事了。我儿陶业已在翰林院熬了多年,到时候还望金尚书多多提拔。】
徐崇典笑道;【金公子之事嘛,可大可小。现在证据不足,到时候也会拖些时日。具体怎么定案还是刑部说了算。只要金尚书做事干脆,到时候金公子也定然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家。】
等金尚书走了,一道人影自后堂走出来。
徐崇典恭敬道;【二殿下。】
玄礼看着堂外的夜色,道;【你觉得金胖子这次会不会低头?】
徐崇典为难道;【此人最是奸猾,不好说。不过他独子被我抓在手里,不怕他玩花样。】
【他和父皇的关系可不一般,眼下父皇只是晾着此事。拿不拿他开刀,可还不好说。狗急跳墙,你别把他逼急了。】
【听说三殿下好像也和此事有关?】徐崇典低声道。
【嗷,那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这么些年了,我这个三弟还是不怎么长进啊。你要看清楚局势,别为了金章录一个小虾,把大鱼吓跑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留还是打?】徐崇典声音有些颤抖。
【等。父皇还没有一点风声露出来。我这个皇兄可是聪明人,吏部那边也是一直没动静。言官御史也没有人敢开骂,谁都怕被要死的人反咬一口。】
玄礼看了徐崇典一眼道;【我何时说过四库司的职位给你儿子的。】四库司是户部的一大肥差,眼下空出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眼馋。
徐崇典原本以为这次的功劳可以为自己的儿子谋个福利。可是这么点私心被玄礼一点破,吓得他一头的汗珠,只能低头干笑。一个四五十岁的刑部尚书在一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少年面前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这样子有些可怜。
玄礼突然哈哈笑道;【徐大人,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瞧你紧张的,只要你好好办事,到时候别说这一个小小的四库司之位,哪怕就是让你入阁也无妨。】
看着玄礼离去的背影,徐崇典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