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九得知师妹的蛇蛊为了救他变成药蛊,不禁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必须得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尤其想知道蛇蛊与药蛊的区别。
边阿公知道,如果不把话向他挑明,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向他道出原委。
蛇蛊体内聚集着五毒之毒,它之所以成蛊,就是因为它毒性最强,耐力最高,它能在苗疆五毒毒液的侵蚀下脱颖而出,说明它体内已经有了抗体,尤其在它成蛊之后,苗疆的任何毒物都奈何不了它。苗疆五毒都属于剧毒物种,它们的毒液可说是见血封喉,一旦被它们伤到将会必死无疑,阿九被千足蜈蚣咬到,按理说,他是必死无疑。边冷娘为了救他,只能放出蛇蛊,用它毒牙中的毒液替他解毒,这也可谓为是以毒攻毒。一般的毒蛇向目标发动致命一击时,往往会把毒囊中的毒液全部释放,这样一来,毒蛇也将命不久矣。边冷娘的蛇蛊为了救阿九已经释放出全部毒液,因为它已成蛊,虽然不会毙命,但是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攻击性,无法再当毒蛊使用,这就等同于无毒的普通小蛇一样,失去了它应有的效用。
边阿公之所以说边冷娘的蛇蛊以后只能当药蛊使用,这其实只是一句言不由衷的慰藉,她的蛇蛊现在可说是百无一用了。
阿九听完师父的话,可说是感慨万千,心里不由生起一股暖意。今天要是没有小师妹,他必死无疑,他对她此时充满了感激之情。可是想到他们十年的恩怨,他对她的愧疚之情又油然而生。他此时已是懊恼万分,他也只能哀叹少不更事所带给的这些伤害。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就是,以后要好好地对待她。
边阿公看出他的心思,他叹息道:“阿九,这件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师妹的蛇蛊已经陪伴了她十年,虽然它不会死,但是对她已经失去了保护作用,难免让人遗憾,她和蛇蛊早夕相处了十年,她对它的感情可想而知,以后你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蛇蛊,免得惹她生气。”
阿九木然点头道:“是,师父。”他沉思片刻又道:“师父,难道,难道小师妹的蛇蛊就没有办法恢复它,恢复它的作用了吗?”
边阿公面色凝重地说道:“听天由命吧。”
连大嫂和七岁的女儿正坐在屋里饲养它们的蛛蛊,蛛蛊就是蜘蛛生成的蛊,它和边冷娘的蛇蛊一样,都是经过五毒的侵蚀后脱颖而出。连大嫂饲养的蛛蛊不是一只,而是一个庞大的种群,她的蛛蛊是由棒络新妇蛛培育而成,这是一只雌蛛,她当时抓到它时,它刚吃掉与之交配的雄蛛,它的体内已有卵袋。在五毒争锋的过程中,它击败所有对手,进化成蛛蛊。它成为蛊后才把体内的卵产出,这些卵又孵化出八九百只蛛蛊。这对于养蛊而言,实属罕见,幸亏蛛蛊无法交配产卵,否则连大嫂的家就要被它们占据了。
连大嫂和女儿苗苗的手上爬满了蛛蛊,她们母女正用针尖戳破手臂,放血喂养它们。这些蛛蛊已经不再是棒络新妇蛛本来的样子,它们此时已是通体透亮,身上颜色也随环境的变化而随意变化,因此显得更加狰狞恐怖。它们现在在屋内的颜色为蓝色,一只只蓝幽幽蛛蛊爬满了她们母女的手臂。苗苗虽然只有七岁,可她并不怕这些蛛蛊,反而对它们是喜爱之极。她一边用针在手臂上放血,一边逗着它们玩儿。
连大嫂正和苗苗正在喂养蛛蛊之时,门外突然传来阿坤急促的喊叫声和拍门声:“连大嫂、连大嫂,你在家吗?连大嫂。”
连大嫂闻听,急忙对女儿说道:“苗苗,看好这些蛛蛊,别让这些它们爬出去,阿娘出去看看。”
苗苗点头道:“阿娘,你去吧,我不会让它们乱跑的。”
连大嫂身子一抖,她身上的蛛蛊全部掉落下去了。她这才疾步走出屋子,打开家门。她见到阿坤急忙问道:“阿坤,怎么了?”
阿坤慌里慌张地说道:“刚才我听土司家的丫鬟说,连大哥和阿牛哥在县城里被官老爷抓了。”
连大嫂一把抓住他紧张地问道:“你说什么?”
阿坤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儿。
连大嫂听完后一下慌神了,她急切地追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被抓?”
阿坤摇头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赶紧去问一下土司老爷吧?”
土司是兰花寨的最高统治者,这是沿袭了元明清三朝一种制度。土司制度是当时用来解决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族政策,其义在于羁縻勿绝,仍效仿唐代的“羁縻制度“。政治上巩固其统治,经济上让原来的生产方式维持下去,满足于征收纳贡。因此它是从政治和经济两方面压迫少数民族的制度。土司制度也是元明清三朝的中央与地方各民族统治阶级互相联合、斗争的一种妥协形式。在土司制度统治下,土地和人民都归土司世袭所有,土司因此各自形成势力范围。当出现外部民族冲突时,都由他们负责协调处理。
兰花寨虽然聚居了彭、连、吴三大姓氏,但是三姓都是受一个土司的统治。土司的权利凌驾于三族族长之上,他也可以说是这个寨子的土皇帝。兰花寨的土司姓彭,他家已经在此世袭统治了几百年,由于兰花寨三姓之间交融甚深,所以,他对整个寨子采取的是怀柔政策,不仅不压制他们,还跟他们相处融融。故此,他获得了寨上人的尊重,而非敬畏。
连大嫂听完阿坤的话后,进屋匆匆交代女儿几句之后,急忙来到土司家里,跪地向他探听连大哥他们被抓的原因。土司这才把原因道出。
阿牛是土司的兄弟,喜爱舞枪弄棒,尤其喜欢上山狩猎。连大哥是猎户,不仅武艺精湛,狩猎的本领也是一流,因而他们两人的关系十分莫逆,不但经常结伴到山里狩猎,还把捕获到的猎物或是兽皮一起拿到县城里贩卖。今天,他们又带着几张兽皮到县城的集市去售卖,刚好撞见寨上的三个小伙子被一群官兵围殴致死。天下苗人本一家,苗家人历来团结,何况他们还是一个寨上的人,因此,他们上前与官兵理论,与他们发生争执,并跟他们打斗起来。就这样,他们让糊涂县官给拿了,还被投入大牢。
连大嫂听罢,吓得腿一软,跪地不住向土司叩头道:“土司老爷,您一定要救救我那当家的。”
土司赶紧把她扶起来道:“连大嫂,别这样,我这不是正想办法吗?阿牛是我兄弟,这事儿不用你说我都得管,放心吧,他们会没事儿的。”
连大嫂听他这么说,悬起的心这才稍微宽松了一些。
土司紧接着问她说:“我听说你跟后山的那个老司边阿公讲得来是吗?”
连大嫂急忙答道:“他,他是我们当家的本家女婿,平时关系还可以,土司老爷,您要找他?”
土司点点头说:“寨上不是有三个小伙子让官兵打死了嘛?我想让你去请边阿公出山把它们带回来,所有费用都由我来出,你意下如何?”
连大嫂迟愣了一会儿道:“我,我去请他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连大嫂,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有所顾忌。”
连大嫂点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好奇,按理儿说这事儿应该由死者家里去请边阿公才对,土司老爷为何要替他们出面。”
土司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们这位县官老爷向来瞧不上咱们苗疆人,所以他才会纵容手下欺凌我们苗家人,我出面请边阿公,就是想让这个糊涂官看看我们苗家人的驭蛊手段,这也是为了让他以后不要再轻视我们苗家人。”
连大嫂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她立即冲他说道:“土司老爷,要说驭蛊,我也有两下,如果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可以跟您一起去向那位糊涂官展示我们苗家人的手段。”
土司兴奋言道:“好啊,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到县城去,去会会那个糊涂官,不过,你还是先把边阿公给我请到。”
连大嫂拱手答道:“没问题,我这就去请他。”
连大嫂手持火把连夜赶到后山,来到边阿公家,敲开了边家的门。边阿公听说事情的原委之后,当即便答应了。第二天一大早,边阿公就把女儿和阿九叫起来,他让他们赶紧准备一下,随他一起跟着土司到县城去。
边冷娘闻听之后,指着阿九说:“他,他什么也不会,让他跟着干嘛?”
边阿公笑笑说:“正因为不懂,才要带他出去见识一下嘛。”
就这样,边阿公带着边冷娘和阿九跟着土司带和连大嫂等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赶往县城,他们经过一天奔波,到县城时已近黄昏,他们不顾旅途劳顿,直奔县衙击鼓鸣冤。
这位县官是江浙人,姓范名中初。范中初是盐商的儿子,那是一个重农抑商的时代,商人虽然有钱,社会地位却是十分低微。范家为了改换门庭,这才花钱给他捐了一个县官,他被派往贵州苗疆上任,他上任后才发现这里十分贫穷,正如传言的那样,真可谓是地无三尺平,人无三两银,实在没法跟江浙富庶之地相比,他不知何年才能赚回买官的银子。不仅如此,这里的土司还都各自为政,各势力范围内的民风都很彪悍,他们根本不把他这个县太爷放在眼里,他根本无法在这里捞到一点儿好处。他因此非常恼火,为了压制土司的势力,苗家人成为他打压的对象,他授意手底下的官兵对他们的财物进行明抢暗夺。苗疆的土司们虽然都对他作法感到不满,但是,又不好向他发难,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谁都不想引火烧身。可他这次做过火了,而且还死了人。兰花寨的土司今天之所以出面,完全是为了救他的兄弟。
范中初闻听有人击鼓,急忙升堂。土司立即带领众人来到堂上,他冲他微微一拱手道:“参见县太爷。”
范中初“啪”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因何不跪?”
师爷在一旁冲他附耳说道:“老爷,他是兰花寨的土司,不用下跪。”
范中初不觉一愣,立即拱手道:“呃,原来是兰花寨的土司,下官失敬了。”
土司摆手说:“不敢。”
范中初打量着他们一干人等道:“土司亲自击鼓鸣冤,还带着这么多人上堂,所是为何啊?”
土司便把官兵如何打死兰花寨三个小伙子,阿牛和连大哥如何出面理论被抓之事托盘而出。范中初闻听之后,只是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事儿啊,这事儿我知道,那几个苗家人是刁民,他们阻碍本官执法,才被正法的,至于被抓的两个人,他们是那三个已被正法的刁民的同伙。”
土司冷笑道:“呵呵,是吗?真是官字下边两个口,任你怎么说,理都在你手啊。”
范中初听他话中带刺,便瞅了瞅师爷,师爷赶紧附在他耳旁冲他耳语了几句,他这才和颜悦色地冲土司说道:“土司老爷,不好意思,想必那几个苗家人都是你们兰花寨的吧?”
土司这个气啊,这个糊涂官为了对付苗家人,居然都不问问他们是哪里人?就敢授意手下将他们打死,还随意把他们收监,他非得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地敲打敲打他不可。于是,他抽泣道:“还望县太爷明鉴,你可知道那三个被你正法的人,正是在下本家的堂兄弟啊。”说完,他还伤心地哭了几声,而后又泣言道:“被你投入大牢的那两个苗家人也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同胞兄弟阿牛,另外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弟,他们冤枉啊!”
范中初闻听吃惊不小,他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虽然打心底痛恨土司,但是还不敢当面得罪他们,尤其听说他兄弟被他给抓了,他心里更加没底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一某三分地,他急忙起身拱手道:“这,这,下官对此有所不知,还望兄台体谅。”然后立即冲三班衙役大声说道:“快,快放人,快把这位土司老爷的兄弟放了。”
连大哥和阿牛被释放之后,土司又问范中初已经被他打死的三个兄弟该怎么办?范中初为了逃避责任,便一口咬定那三个苗家人无理在先,他们打死人在后。土司点点冲他说道:“你不要以为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你先让我去问问它们再做定夺。”
范中初心想,人都死了,他能问出什么来?便跟着他一起来到县衙后边的殓房,殓房里正摆放着三具尸体。边阿公进入殓房查看过三具尸体后出来说道:“诸位在此稍候片刻,我这就把它们三个叫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