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名山,青坪
“以后,你就和众师兄住在这。”叶不修仍是一手提着酒葫醉眼惺忪,指着一个偏远的院落道:“那里便是你的住所,记着每天勤修剑法,莫要懈怠,要是偷懒的话,嘿嘿。”叶不修猥琐地哼哼了几句。
杨宁恭敬地作揖道:“谨遵师傅教诲。”
“屁。”叶不修最瞧不上杨宁这副恭敬模样,背过身自顾自喝起酒来。
这道场虽然也位于封名山,却十分偏僻,来来去去的都是悬剑宗的外门弟子。想来叶不修以前虽然是剑神古三风的师弟,位列十大长老之末,其他几脉多少要卖分薄面给他,可自从古三风参悟剑典入魔后,叶不修接任了剑门首座,这一脉渐渐没落下去,短短数十年,便从悬剑宗内门除名,天下第一剑宗自此走向了练气修仙之道。
叶不修好似整日醉生梦死,乐的逍遥,但其实没有一天不想光复剑门,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面前这些来去匆匆的弟子都是些资质平庸之辈,直叹无可奈何。虽然对于杨宁还抱有一丝期望,但也自知就凭自己如今的修为,怎么都教不出能与古三风比肩的弟子,剑门复兴,任重而道远啊。
“师傅。”杨宁行礼了半天,发现叶不修竟然在走神,大声提醒道:“师傅!。”
“哈哈,没事。”叶不修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酒,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简扔给杨宁,道:“老头子参悟这剑典也有数十载,始终无法再精进一步,如今交给你,希望你是它的有缘人。”
杨宁双手捧着这块玉简,只觉得顿时有一股暖暖的的气流从手掌游遍全身,这滋味当真妙不可言。叶不修将使用这玉简的口诀传给杨宁,便跑去打酒去了,留下杨宁一人呆在原地回味。
“杨师弟,你可真幸运啊。”叶不修一走,周围忙碌着的弟子们都聚了过来,围着杨宁道:“入门才第一天就有机会参悟剑典,可真得师傅器重。”
“没错,没错,我们都是入门一年后方才有机会,不过也怪我们资质愚钝,实在举步艰难。”
杨宁在上封名山之前,在村里虽然不算蠢材,却也从来没人夸他聪明,来剑门才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人觉得他资质高。这反而让他有点不适应。
“哼,要我说啊,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不知从哪传来一句讽刺,杨宁皱了皱眉,定睛一看,不远处走过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双手负在背后,迈着大步,神情有些倨傲,穿着与周围弟子不同,周围清一色的都是着黄衫,他却是蓝衫。杨宁之前听师傅提过,这是内门弟子的服饰,不过看其腰间挂着白玉小扇,却是属于风门一脉。
“哟,是朱平师兄啊。”刚才还围着杨宁的一帮人见到少年,随即都一股脑跑过去和他打招呼,甚是亲热。
“怎么,这位师弟,不认识师兄我?”朱平站在杨宁面前,见杨宁眼神中有些不满,便转头对周围弟子笑道:“现在的弟子,没大没小,不懂这悬剑宗的规矩,作为师兄,你们是不是应该教教他?”
“明白,明白。”站在朱平身边的弟子立即会意,走出来几个黄衫道士,看着杨宁,嬉皮笑脸道:“喂,新来的,师兄来了也不知孝敬孝敬,寒了师兄的心,这以后的日子,可别说师兄们不照顾你这小师弟啊。”
“各位师兄,杨宁初来乍到,身无分文,不知该如何孝敬?”杨宁话虽说的客气,神情语气却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朱平在一旁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心道这小子还有点驴脾气,一股子倔劲,不给他个下马威,这青坪到时候也不用再来了。
“杨师弟。”朱平突然上前搂着杨宁的肩膀,客气道:“师兄怎么能要师弟的钱呢?不过,方才叶长老交由师弟保管的《剑典》,倒是可以和师兄一起参悟参悟,有不懂的地方,我这做师兄的,也好提点一下。”
“原来师兄打的是《剑典》的主意。”杨宁心下明白,这《剑典》乃是当年剑神古三风遗留的,后人虽然领悟不多,却也知道是个宝贝,内门中不知有多少人欲占为己有,想到这,杨宁回绝道:“师傅再三嘱托,《剑典》不可离身,非我剑门弟子不得参悟。”
“你别不识好歹。”朱平指着杨宁一脸气急败坏道:“你问问这里众位师弟,哪个拿到《剑典》不是先孝敬我,就你要坏了规矩?”
“他们怎么做我管不着,不过师兄,你挡路了。”杨宁有些烦,拨开朱平的手打算离开,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道:“见好就收吧。”
“你这小子!哈哈。”朱平放肆地大笑起来:“横得老子都有点喜欢你了。”笑声中带着些杀气,周围的外门弟子都忙向外后退,生怕会祸及自己。
这朱平在内门中不敢造次,在外门中却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曾经有弟子不顺他的意,被他打断腿扔下了山,仗着有风门长老撑腰,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杨宁却懒得管他,只当是一只跳梁小丑。要说怕,杨宁可从来没怕过,小时候遇过大饥荒,看着人吃人,他没怕过;后来遇到山贼打家劫舍,溅了一脸血,他没怕过;如今一个人沿街乞讨,受尽白眼,千里迢迢来这封名山,他也没有怕过。
呵,怕有用吗?人敬我一寸,我还他一尺,可若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必将百倍奉还,这便是他杨宁乱世中生存的原则。
“杨师弟,你服个软,给他陪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杨宁身旁一个方脸师兄低着头小声提醒道:“朱平在内门有些年头了,又得风门长老器重,你可不是他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去再说。”
“多谢师兄。”杨宁侧身对方脸师兄点点头,轻声道:“如果今日服了软,那这事也就过不去了。”
“你这,唉,何必如此。”
杨宁朝方脸师兄躬身行了一礼,打算就此离开,却听朱平在身后吼道:“这就想走?!”
“不然呢?”杨宁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转身,仍一直往前走,根本没把朱平放在眼里。
“老子杀了你。”朱平终于忍不住了,左手掐着法决,右手掌心指向上一翻,打出一道青色剑气,方脸师兄见状惊呼:“小心。”
话音还没落,杨宁闷哼一声,被这指风剑射中了后背,像是被铁锤重重击打了一下,飞出去足有十几米远。
杨宁慢慢爬起来,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心下赫然,要不是刚才自己在地上顺势滚了几圈,化去了部分力道,就刚才这下可能要了自己小命。
周围外门弟子见杨宁吐血了,心中既有些担心,更多的是惶恐,朱平看来是动了杀心,这时候谁都不敢出头。
“朱平!剑门弟子,还容不得你说杀就杀!”方脸师兄见杨宁受了重伤,也顾不得许多,跳出来将杨宁护在身后。其实这时候他心里也很紧张,额上冷汗直冒,十个自己加起来也不是朱平的对手,不过希望自己这番举动,能让周围的剑门弟子团结起来,到时候朱平不敢犯众怒,也就罢手了。
“周云师兄说的对,朱平,你平日里欺辱众师弟,哪有师兄该有的德行,如今还敢对我剑门弟子下手,不怕触犯门规吗?!”
“没错!”
周云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日里被朱平欺压久了的众多外门弟子此时都来声援,朱平愣了愣,看着四周众人激愤,转而嘴角诡异地扬起,轻笑几声,最终眯着眼睛盯着周云,目光阴鸷狠毒,半晌才道:“看来是有人非要做这出头鸟了,也行,那就别怪师兄不顾念同门情谊,让你们看看,出头鸟通常都是什么下场。”
说完右手突然高举,手掌慢慢握拳,随着朱平握起拳头,周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他身体周围慢慢形成了一圈灵力的真空地带,若是风门弟子在此,肯定能认出这是风门五大秘术之一风神拳的起手式。
风神拳乃是风门第一任首座——青阳君年轻时候创下的独门绝技,号称是风门历代最为刚烈的招式,风神一怒,撼天动地。尽管朱平现在的修为远远不如青阳君,但这一拳下去,周云肯定是活不了。
“师兄!”杨宁大惊,没想到这朱平竟然如此狠厉,为了一点小事就对自己同门下杀招,要是周云师兄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真是难辞其咎。
“受死吧!”朱平丝毫没有犹豫,一拳击出,空中瞬间凝集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青色拳头,带着扑面的狂风和震天的惊雷,直接朝周云轰杀过去。
风神拳所过之处,草木石块皆化为齑粉,当真是一往无前的刚猛气势。
周云愣在了原地,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杨宁和周围师兄们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周云就要当场毙命。
“呵,指风剑,可不是像你那么用的。”
突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众人眼前一花,周云身前出现一个衣衫不整的老头,上半身的几片破布,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只见他左手提着打满酒的葫芦,轻叱一声:
“破!”
右手并指往前方一点,罡风激荡,天地似乎有一秒钟的寂静,方才还气势逼人的风神拳突然土崩瓦解,一道紫色剑气瞬间洞穿了拳头直击朱平。
“啊!”朱平一声惨叫,飞出好几米,吐出一大口血来,摊到在地上捂着肚子冷汗直冒,颤声道:“老不死的。”
“哈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破了你的灵穴,废了你几十年的修为而已。”叶不修轻描淡写的说着,朱平听完整个人像落进了冰窖,自己苦修这么久,就是为了在五年后的论道会上一鸣惊人,获得进剑冢的资格,没想到这老东西为了个新来的小子,竟然对自己下此重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好,很好,叶不修,你等着,还有你!”朱平此时已经近乎狂颠,披头散发指着杨宁,恨声道:“还有你,我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们都给我等着!”
“随时奉陪”杨宁看着刚才颐指气使的朱平此时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心里很痛快。这就是力量,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了强大的力量才有站着的资格,否则就连狗都不如。
“散了”叶不修挥了挥手,众人四下散去,就留朱平像一条死狗似的趴在原地动也不动,叶不修蹲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朱平,半晌,叹气道:“二十年前我就说你心性不正,剑门不能留你,如今你既然已得风门长老器重,还要《剑典》何用?”
“老东西,别惺惺作态了,当年我七天参破心剑,二十天悟到怒剑,如此天赋卓绝,你却说我心性不正,赶我出门。分明是怕我达到藏剑境界,就能与你平起平坐!”
“哼,你天赋确实很高,但是凶狠无常,执念太重,继续修炼下去,一定会走上歧途。”叶不修说完便御剑离开了,偌大广场上只剩朱平一人,良久,他突然大笑起来,披头散发状如疯魔:“哈哈哈,凶狠无常?执念太重?如今你青眼有加的杨宁杨师弟,怕是比我凶狠十倍,执着百倍,拭目以待吧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