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告诉她，没有过去，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真的知晓过去，她便开始想要遗忘过去了。
你无法拒绝，生命中，那么多一击，便足以让你崩溃的事情。
她告诉自己，她叫乔舒白。
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
她再也没去看过殷千礼，再也不敢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次，便是去确认他身体是不是真的好了。
那个红衣小女孩以每天嘲讽她为乐。
医院里的怨灵们，大多都是想不起过往的，那个小女孩是个特例。
她说：“那些想不起过去的怨灵，也存在不了多久的，连怨恨的理由都找不到，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她说：“诶，你真有趣，不是怨灵，也想不起过去，却一直存在着。”
都说，陪伴容易生情。
她观察了她一个月，也终于，要赶她走了。
“特例，还是只要有我一个就好了。”那个八岁模样的红衣女孩子，不屑的看着她。
她带她去了一间停尸房。
“既然你想不起过去，我又不想让你在这个安全的地方待下去，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一个办法。”
“换掉你自己这张脸，”小女孩随意的指了指停尸房的一具女尸，“嗯，就那张好了，这个是新送过来的，好像也没和什么人结仇，长得也勉强过得去，比你现在这张脸好多了，你这张脸，一看就是得罪很多人，指不定就有你的仇人请了道士收走你。”
“我会帮你换掉你这张脸，你记得，以后就当你是这个人，这姑娘叫什么，对，”小女孩看了看挂着的那个名字，“卓苏。”
“你就是卓苏了。”
“我叫乔舒白。”
“死脑筋啊，你，你知道你是谁吗，你不知道，我可是看过了，医院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死去的人叫乔舒白。”
“我是乔舒白。”
这一次，她很认真。
“我管你是谁啊，算了，你说乔舒白就乔舒白，”小女孩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最终，停下了，甚至默认了她这个名字，“当我积福了，最后做点好事，闭眼。”
乔舒白是执念灵，脸蛋是生前的那张脸，大多数灵魂并不会想着要去换一张脸的，因为不重要，根本就不会有人看。
弱小的灵魂，是不会被人注意的。
可是红衣小女孩却很坚持，让乔舒白换一张脸，即使换脸，会让她失掉一半的力量。
“你这张脸真是让人很看不顺眼呢，知道吗，出去后好好做人……”女孩一边动作，一边说着，就好像是交待着刑满释放的朋友。
怎么好好做人呢？
都已经，死掉了啊。
乔舒白这张脸，其实很漂亮，甚至说，是惊艳。
美的张扬，美的大气，一看，就不是出身小户人家。
“乔舒白，好了，你可以滚了。”
那道声音高傲有有些尖锐，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其实是很可笑的。
红衣小女孩的脸，苍白甚至是惨白的。
好像只要下一刻有风，她就会被吹走一样。
乔舒白的脸，已经变了。
她自己看不到，可是小女孩却是看得到的。
和那个尸体，是一样的。
当然，也不一样。
在那个死去的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见过了。
卓苏，是个被富家领养的姑娘，出了车祸死掉的，背景很单纯，出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娇柔做作，其他的，似乎都没什么可以在意的。
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比那个尸体，更加年轻，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乔舒白看起来，更加单纯，眼里的迷惘，骗不了人。
这张脸，就是个足以让她活下去的利器。
她这是发了什么疯，要做好事呢？
真是可笑。
耗费这么大心血，乔舒白却不肯让那个特殊体质的人带她出去。
她已经在医院将近十几年了吧。
面上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其实远远，比面前这个人要大了。
十几年，似乎也足以，让在乎的那些东西，通通被忘记了。
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力不从心。
十几年，永远被困在一个地方，身上的戾气一点点浓重，又一点点被消磨。
看啊，这个世界多么会设计。
它知道你最想要干什么，却偏偏给你希望，再给你绝望。
彻底消失，才是解脱。
“华丽的滚出我的地盘吧，乔舒白。”
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她这么说着。
一时的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经常挑剔她，嫌弃她。
她甚至是瞧不起她的。
可是，她却告诉她，明明需要用东西交换的那么多消息。
就在刚才，这个陌生的小女孩，或者说，怨灵，还帮她改变了容貌。
无法理解。
“怎么，乔舒白，你这是想要和我抢地盘么？胆子不小啊你。”
稚嫩的童音，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滚吧，趁我，心情还不错。”
“我……”
“不想看到你，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我表现的，还不明显么？”
她的话，那么尖锐，句句讽刺。
“像你这种执念灵呢，还是别和我这种怨灵搅和在一起了，你又这么不听话，指不定哪一天，你会害死我的。”
不痛不痒的话语，那么轻巧。
红衣小女孩眼里，满是嫌弃，眼中，也已经闪起了红色光芒，那是要准备动手，才会有的征兆之一。
“好。”
她说。
“我知道了。”
她说她知道了。
“知道就好。”小女孩总算是放松下来，转身。
算你，有见识。
她就要彻底消失了，这是她彻底消失前，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就连活着的时候，都没做过什么好事呢，说来可笑。
她可是怨灵啊，怨灵啊。
只是，若是当初有个人帮她一把，她就不会这样了吧。
一步一步走着，她上着楼梯，余光，正好看见乔舒白离去的身影。
可是没有人帮她，没有，一个都没有。
到她死，也只是有人象征性的看了看她，连哭泣都没有。
唯一的怜悯，便是救治她的医生了。
残忍不是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而是渐渐走出阴影，别人看你的眼神，那么怜悯，仿佛你本该，那般可怜。
她有什么可怜的！
别可笑了！
不可怜，一点都不。
红衣小女孩嘴角勾了勾，活着的人，才最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