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嘴一个面包,两口一杯水。
“里也知啊!(你也吃啊)”他鼓着腮帮子对嘴角抽搐的女孩说,拿起一个苹果丢进嘴,喉咙一滚腮帮子下去了,呷呷嘴,竟然还舔手指!
她摆了摆手,旁边穿绿格子围裙的牛异兽人离开了,那只猫伸出爪子悲痛欲绝地望着异兽人端着的那锅鱼,泪眼汪汪:
“你会把我饿死的!小禾你怎么能谋杀亲夫!”
“谋杀个大头鬼!从早上八点开始,你吃了一锅红烧肉、三盒甜酥饼、五个面包、两瓶红酒,现在是下午两点。”
“可我真的……”
“要不要帮你切切肠胃。”她拿起银光闪闪的刀叉。
珑巫把手上还没吃完的半个梨子放下,站起来风似的跑不见了。
禾之收拾着餐桌,盘子碗“乒乒乓乓”向小车里丢去。野兽就是野兽!暴饮暴食,生了病还不是要我照顾!再这么吃会把家吃穷的!画点画去镇子卖容易嘛我!家有吃货、家门不幸!
旁边的牛头异兽人看了看女孩渐黑的脸,心惊胆战地推着小车离开了。
诺拉小镇在高墙之外,接近迷雾森林,是个山间坝子,气候宜人。
金色的野兽像一辆巨型卡车在蓝天白云下轰隆而过。
她又来了,在镇口那。
旁边还卧着那只猫。
镇上的普通人连吃穿都要算计,更不要说买幅画丰富丰富精神生活了。
她瞟了瞟舔爪子的猫,萤黄兽瞳又大又无辜。
“知道不容易了吧?还敢吃那么多!”
“喵呜。”那猫怎么看起来这么委屈呢?
也不是非这个镇子不摆摊,要去其他镇子只有穿过绝谷瀑布,那么多画……她才不担心那头野兽累!她是怕那么多画要掉进水里半个月的心血就没了!哼。
镇里也有富裕的人,是个戴黑帽子的男人,他的马车也是黑色的。
那天快要下雨,他正好回到诺拉小镇,看见一个黑头发的女孩把巨大的画用塑料薄膜套起来准备收摊,他停下马车把画全买了,女孩旁边蹲着一只金黄皮毛的猫,兽瞳微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女孩欢天喜地地拿着一袋金子消失在镇口。
他的祖母很喜欢女孩的画,画中那遍布繁花的田野,洒满阳光的海岸,在静谧夜里亮起的小镇灯光让人觉得舒适温馨。画中女孩或迎风微笑或入迷看书,身边总伴着一只金色的猫,那只猫不是被她抱在怀里,就是蹲在她肩上,不是昂着头走在前面就是窝在软软的被里打呼噜。
看起来她蛮喜欢这只猫。
男人取下黑帽,解开雨衣,接了一壶水烧开了倒进盆。
“奶奶,洗脚了。”
祖母摘下老花镜:
“你不用赶着回来给我洗脚,林场那边正是忙的时候。”
银发男子边为老人按摩着脚底边说:
“林场那边我轻松很多了。”
“哦?以往你都忙得快半月回不来。”
“我……招了好几百个工人,能干活,也不叫苦。”
“那就好、那就好。工钱你多给人家一些,养家糊口不容易,你要体恤他们。”他把老人的脚擦干净穿上干净袜子,套一双保暖拖鞋,抬着洗脚水出去了。
老人的母亲死在邪恶兽人手中,所以老人特别讨厌兽人,如果让她知道是兽人帮林场干的活,那还得了!
他怎么敢不体恤,那头野兽不要工钱,免费干一季节的活,他这算无成本,利润都好几百袋金子。野兽告诉他只需要把在镇子口摆摊的那个女孩的画全买了就行,二十幅给四十袋金,十幅给三十袋。
两袋金就可以买一栋房,二十幅画值十二栋房子?开玩笑吧!
见黑帽子犹豫,野兽露出森森獠牙,说:
“不给?信不信我毁了这片林子让你今天就倾家荡产?”
男子苦哈哈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禾之掂量着手中沉沉的金子:“今天那黑帽男人又来了,足足给了四十袋金!真有钱!珑巫,你不说想吃……”趴在肩上的猫打起呼噜。
他这些天很累,无精打采,不是吃就是睡。禾之担心这只猫是不是出了毛病,在他身上按来按去。
罗扶着额头说:“小禾啊,他又不是你儿子你干嘛这么紧张!野兽能出什么毛病,我看是懒的!”
她抱起地上睡着的猫,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我看你真把他当儿子看了。”夹隆补上一句。
女孩鼓起腮帮子蹭蹭那猫湿漉漉的鼻子说:
“这么多年他就这样,我习惯了,变回来我倒看不顺眼。”
坐在餐桌旁的两个面面相觑——骗,人。
“那你……”
“嘘???”禾之转过身竖起食指摇了摇。
夹隆耸耸肩——咱还是安静吃饭吧。
不知怎么的,她今晚老睡不踏实。
随手一摸。
恩?那只猫呢?
“珑巫?”点盏烛火到处找。
该不是又溜出去玩了吧!那野兽的脾性,自己不睡连带着她也别想睡了!
外面金光一闪。
她打开窗帘望去——
一头金色野兽振翅消失在漆黑夜空。
这么晚他去哪儿?
天蒙蒙亮,那只猫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倒在门口呼呼大睡。
禾之黑着脸抓起他,帮他洗完澡擦干扔进床里。
“一锅酱烧肉,一锅青菜,一锅白米饭。牛大哥,午饭就拜托你了!”
牛异兽人系着绿格子围裙,点点头又进厨房忙活起来。
离开地底监牢的异兽人有的继续生活在岚城,像以前那样训练,有的当厨师照顾他们吃喝,有的离开不知去往何方……无论如何,现在的他们才是最好的。
珑巫从睡醒就开始吃,一下午都在吃,肉已经烧了两锅,米饭又烧了一锅。他饥肠辘辘犹如三天没吃饭的饿鬼,忽然觉得冷飕飕的,他抬起头,一张素净的脸有些僵。
“你的金子是不是不够用?”
“不是金子的问题。”
“那是?”说着啊呜一声吞下一只鸡腿。
“你觉得呢?”
女人心海底针,不能猜!猜对了是错,猜错了也是错!
禾之托着腮打量吃相难看的野兽,心里的疑问一个一个冒出来,每天晚上去哪儿了?做什么?和谁?不说是吗?好哇,看你能瞒到几时!野兽心惊胆战地喝了口水,抹抹嘴站起来:
“吃饱了,我、我要出去散散步。一会就送你去摆摊。”
说话那么吞吐,心虚是吧?做什么事那么心虚?
她盯着匆忙离开的背影,敲了敲吃空的锅,眼睛愈发黑。
这么急着送我摆摊?
看他晚上的去向,不就是诺拉镇吗?
难道看上谁了,夜空下来个烂漫私会?
那个吃棒棒糖的?五岁都没有,不可能不可能。
那个裁缝?也不可能啊,老裁缝的孙子都要生娃娃了!
那个花店老板娘?一定是她!瞧那副看珑巫时眼睛珠子快掉下来的模样!不要脸的,三十岁有老公有孩子的女人还……不对啊,她好像被珑巫人形兽瞳的模样吓了个半死。
那会是谁呢……
突然恍然大悟。
该、不、是!!
黑帽子!
啊苍天!!难怪他那么急着把我送过去!
难怪他总盯着那个男人看!
原来他早就……
珑!巫!枉我把你拉扯这么多年!你竟然……
好哇!看我不棒打一手好鸳鸯!!你们比翼双飞,做、梦!!
野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五十幅大大小小的画运上车,她微笑着说:
“珑巫,今天这些都要卖完哦!”
野兽咕噜一声,不愧是小禾,就没见她的手停过一秒,那男的今天的钱包别想饱着回去了。野兽脸上的喜悦让禾之火冒三丈,竟然笑了!他竟然一想起要见到那男的就笑了!!
黑衣黑帽黑马的男人如期而至。
女孩抱着手臂站在画中间,黑漆漆的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他打了个机灵突然觉得春天的风好冷。旁边还蹲着那只猫,看起来有些抑郁,冲他吹了吹胡子。
怎么了这是,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吵架了?
男人笑着走过去:
“你好,今天的画真不少呢!”
“是不少。”有本事你全买了。
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他们看起来都气呼呼的。
“我的祖母很喜欢你的画。”
“喜欢就好,十分感谢!”他把身上带着的一百袋金子递给女孩迅速离开。
“怎么,画不要了?”黑帽子真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女孩,她今天话里带刺,面目嘲讽,实在……
黑帽子转身对她说:
“你有气别冲我发。我不负责照顾你的情绪!”
素净的脸竟然微微扭曲,她冷笑道:
“你要的不是我的画。”空气变得难以忍受。她毫不在意这样的尴尬气氛,接着说:
“我看,你要的是这个家伙吧!”说罢提起地上的猫往黑帽子脸上砸过去,一人一猫摔倒在地。珑巫再也忍不了,炸毛吼起来:
“够了没有!疯了?!”
她吼回去:
“我是疯了!你是猪吗?!”她瞪了他们两秒,转身跑进小镇不见踪影。
黑帽男人摘下帽子扇风,银发汗津津的。
那只猫踱来踱去,浑身的毛都快纠成一团。简直不可理喻,她这几天就像吃了火药,一和她说话便句句带刺,话里有话,拿那双黑漆漆的眼盯着你。扪心自问他珑巫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她,说难听点,他又不是专门负责处理负面情绪的垃圾桶!他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的好吧!
她孤零零地站在昏暗的街上,撕起指尖的皮。
那只猫真生气了,也不来找。
白白照顾他这么多年,担惊受怕地活了这么多年却换来这么个结局!
淡蓝纱巾擦过她湿漉漉的眼角。
罗把她扶起来:
“珑巫说你跑没了,急着来找我。原来你躲在这!”
“他不是,不是不要我了吗!”
“哭什么。他能不要你?急成那样子,丢了魂似的。”
“不信自己去看,他在黑帽子家。”
“什么?!”罗对她突如其来的气愤疑惑不解。
哭花脸的女孩把黑发挽起,一副绝然,直奔黑帽子家。
夹隆揉了揉眉间:“他们怎么这么别扭。”
“还不快给我追!”
“她人呢?”珑巫问。
“不说来找你了吗?”罗说。
“说谎!!”他拍案而起又要奔出去找的样子。一个身影在窗外晃过,虽然很快但是罗看清楚了,她拉住珑巫:
“你别找了,她现在怕也不愿见你。我保证一定把她带回家。”
黑帽子对兽瞳男子说:
“该走了,今天我亏大了。”
罗和夹隆看了看黑帽子,又看了看珑巫:
“怎么回事?”
“有时间再告诉你们。”珑巫理了理乱糟糟的金发,脱下外衣随黑帽子走出去。
禾之藏在黑色的马车里,她一定要知道珑巫每天晚上和黑帽子去哪里,就算是那样的真相她也认了!
马车驶出小镇,消失在茫茫夜色。
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她应该就是黑帽子的祖母了。只见她拿起一件未织完的毛衣坐下,对着灯仔细地看。
“奶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罗说。
“倒春寒,比冬天还冷呢。”老人扶了扶老花眼镜,继续织毛衣。
马车停在一片山林中,禾之悄悄跟在黑帽子后面,黑帽子停住脚步,天空金色光辉一闪,一头金色野兽落在空地上,尖耳狮首,他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有些疲惫,哟,刚才急得眼睛都红了。黑帽子指了指前面黑乎乎的树林,野兽往前方走去。
掀开毛毡,下面是堆放成山的木料。
这头如太阳金色美丽的野兽竟然拉着堆满木料的车走进山谷。蓬松的颈毛被弄得脏乱不堪,能幻化出金色利剑的兽足此刻竟然握紧了一根粗糙的木头!他就像……
怪不得他每天回来都那么脏,怪不得他老是睡不够吃不饱的样子。
怪不得那黑帽子老是来买她的画!那些金子……
原来一直吃软饭的都是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让她继续毫无顾忌、心安理得的画着画!
这是最后一车了。野兽喘着粗气歇息了一会,黑帽子今天很不爽,竟然让他干了两天的量。
“哐当!”一个小木头条从车上掉下来,火从心头起!这些伐木工人、砍那么细的树干什么,害得他很难捡起来!
一个瘦瘦的身影跑到木条前,弯下腰抱起和她差不多高的“小”木条。
野兽僵在原地。
完了。
可恶的黑帽子,车上有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萤黄兽瞳瞪着站在不远处悠闲自在的黑帽男人。
“快点,搬完这车回家还得洗澡呢!”
野兽昂起头迈开步子往前走。
天微微亮,一匹雪白飞马落在山林之中。
“小禾没事吧。”
“她有事那野兽会放过我?”黑帽子看着坐在马上穿淡蓝纱裙的女子说
“你是她姐姐吗?”
“不是。但她永远是我的妹妹。”遮面纱巾挡住了她半张脸,琥珀眼眸映入朝阳光辉。
从山谷里走出一头金色野兽,小小的人趴在他背上睡着了,黎明照亮那张泪痕未干的脸。
“光陪着,什么都不说怎么行呢?缘分若是不深,东猜西猜会错过的。”老人的话还在耳边。罗拉了拉淡蓝色的遮面纱巾,白马飞上天空。
她醒过来,随手一摸。
恩?那只猫呢?
恩!这衣服谁帮她换的!
昨天谁帮她洗的!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病了?”珑巫说着伸出手就要探她的额头。她把被子裹紧缩在床头:
“你、你出去!”
“哎呀不要生气了!我又不是故意要瞒你!”
“我不是说这个……”
“那什么呀!快点起来!我伺候你穿衣吃饭赔罪行不!”
“什么?!”她尖叫起来,珑巫堵住耳朵:
“你那小平胸我几年前就看过了,你遮什么遮啊!”
什么?!
自知说漏了嘴,他急忙往外跑,一个枕头砸中了他的脊背,罗端着早餐靠在门边:
“小禾的起床气很重的,你干嘛一天到晚往枪口上撞啊!”珑巫摸摸鼻子不说话。
“还不赶快出去,我帮小禾洗过澡了,你个白痴!”
珑巫抓了抓脑袋一溜烟跑不见。
“我说小禾,你那什么表情。他变成猫的时候你不一天到晚怀里抱,枕边塞的嘛,他眼睛又不瞎。”
她捂住脸。
谁说变成野兽会失去理智?
谁说的!
站出来,保证不打死你!!
她仰起一张素净的脸,声音甜美:
“哥哥!我卖给你画的钱呢?”
黑帽子有些无奈:
“我给你的金子还不够吗?”
“那是珑巫的工钱!”
“你们这是抢劫!我给你的金子已经够几万个工人搬运了!”
黑色的大眼睛弯成月牙,里面全是算计:
“哥哥,听说奶奶最讨厌兽人了是吗?要是奶奶知道……”
“好了好了拿去!”黑帽子把身上所有的金袋递给女孩。
她打开一袋,从中取出一颗小金粒,把剩下的还给目瞪口呆的黑帽男人。
女孩微微笑着:
“谢谢您!跟奶奶说,有空我会来看她的!哥哥再见!”
女孩消失在雨后的小镇。
老人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对黑帽子说:
“你啊就是这种脾气!喜欢不敢说出来。”
黑帽男人扶着老人散步。
“我现在就想好好照顾您。”
“哎,当初就给了你一口饭吃,你记恩到现在!”
“奶奶,您是我的亲人,说这些干什么。”
“洛云,我老太婆什么也不求,只愿你平安健康。”
雨后的小镇清新爽朗,道路两边的花草在春天里萌芽,度过寒冷的冬季,长得愈发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