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上海。
大雨倾盆。
按道理来说,上海此时应该进入少雨的初秋季节,西西伯利亚吹来的季风在这时候不可能带来这么大规模的降水,太平洋上的暖湿气团也不会在此与它相遇。这是一场不应该有的邂逅,偏偏它就那么来了。毫无道理可言。
然而,在它到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时间不过下午五点,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雨云一来,昏暗得像是进了暮色,两旁路灯纷纷自动开启,投下一团一团的光。
宋自遥站在公交站台上,靠着雨棚金属支柱,用脚尖踩印在水里那盏路灯倒影,一遍又一遍,看着它破成碎片,在水面摇曳下荡开,成了一滩琉璃,而后聚拢重新成形。
一辆亮着“强生”牌子的出租车在远处停下,红色的“空车”牌子被按下,在雨中加速向他驶来。
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口要走四五百米路,最便捷的依旧是快要淘汰的公交系统,如今出行的人流已经急剧嫌少,大多数人都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眉头皱得就跟云团一般,默默地蹲在家里看新闻。
一下雨,仅有的几辆还在运行的公交车,也不知道堵在了哪里,或许是在河南南路与复兴路的那个路口,听说那边经常有运送大型设备的军车通行,往往一封路口,就是大半个小时。时间还早,他有充足的时间用以等候,但这段无聊的等到时间他得找点事情做,比如等某个人的短信。
不时有车飞驰而过,哗地一声溅起积水,摇着雨刷孤单地消失在昏暗的天色里。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老款的诺基亚5800,几年前这个波兰的公司被收购后,它就已经停产了。而原先那些巨大的工厂,全部流水线都已经被军队征用,用以生产那些超级武器的配件。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我晚上有事,你们去唱吧。”
他低头用力踩碎那盏灯,抬头仰望头顶的天空。
铅灰色的云平铺而来,占据目所能及的全部天空,密集的雨珠洒落而下,被路边成排的昏黄灯光打亮,晶莹成珠。
低矮的云层突然出现一阵扰流,从东面而来,迅速划过头顶,向西方疾驰而去,经过之处的云层被那个高速穿过的物体带起了湍流。像是有人用一把巨大的刷子,在云面上拖动了一下,留下皱皱巴巴的一条痕迹,写出一个泛着毛边的‘一’字。
来到宋自遥的上空,那个东西突然停了下来,悬停在那里,本就灰暗的云层显得更加阴暗,包裹着一团墨色。
巨大的墨色。投下的阴影能够占据了地面近两亩的面积。
那个东西慢慢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漆黑的黑色外壳拨开云雾,身后长长的触须飞快搅动。周围的雨云被划得支离破碎,不安地翻涌。
那就是侦察者,隔了大概两公里的距离,却好像就在眼前般,所有细节清晰可见。
“啊啊啊啊~好大只!”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惊呼。
宋自遥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自己身旁欢快地小跳,高昂着头对着天空的悬浮的侦察者指指点点,柔顺的长发如瀑落下,掀起波浪。她穿着一双圆头浅口高跟鞋,浅粉色圆领网纱连衣裙,被一件褐色的外套裹在里面,长至遮住膝盖上方,露出浑圆细白的一截。
她叫赵小小,他的初中同班同学兼一起长大的发小。
宋自遥觉得她像是自己的兄弟,而赵小小则一直把他当作闺蜜。两人无话不谈,关系如钢似铁。
“据说每一只侦察者,体形都与一家A380空中客车相当,全速飞行时的速度却是它的六十倍。”宋自遥伸手拉了她一把,免得她跳到了水滩里。
“再快也没战斗机快!”赵小小对这些飞行器的认知,跟他对她们房间里那堆化妆品的用途了解多不了多少。
他说:“你说的战斗机来了。”
三条清晰的白色尾迹从远处低空袭来,在几百米开外同时往上翘起,陆续迎头撞在了那只侦察者脸上,一团火光将它笼罩住,沉闷的爆炸声传进耳朵。
数秒过后,火光消失,侦察者安然无事,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尾部的触须向四面八方崩得笔直,跟着颤动。
它忽然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竖瞳占据它头部百分之八十的面积,像是一只猫的眼睛,碧绿,幽深,而又专注。想让经不住想起魔界里‘索伦之眼’。
宋自遥在网上见过这个东西的照片,但今天是第一次被它注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让他后背生出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后脑勺一直通到脚跟,细密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脑子里凭空生出一阵尿意。强忍着心中的震撼,上前迈出一步,将赵小小挡在身后。
隔了两公里左右的距离,他们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对视,他抿紧嘴唇咽了一口口水,心脏如皮鼓般雷动,几将跳出来。
紧接着,远处响起了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三架刚刚全军装备的歼-30歼击机呼啸而至,呈三角阵形仰角切进了云里。
那只侦察者闭眼,一动不动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击。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传到地面,将雨声都震得时断时续。
宋自遥左手伸到身后,把赵小小摁到自己背上。没做任何抵抗,像是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遍一般,赵小小期身贴在了他后背,双手仅仅抓住腋下的衣角,把脸埋了进去。
火光散后,侦察者已经消失无踪,在云层里留下一个巨大的孔洞,周围的乌云正渐渐围拢过来,将它填满。
透过它可以看到高空碧蓝如洗的天色,在那里,有一颗深绿色的天体嵌在当中。它不是月球,此时月球正运行在地球轨道的另一面,与那颗天体刚好对称,环绕着地球做公转运行。
战机在头顶盘旋数圈,确认危机解除亦或是丢失目标后,向远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