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朔风呼啸,仿佛迟暮的老者在低声念叨。远远望去,十几间茅屋散落的分布在这个小小的山谷中,若不是寒风凛冽,却也算得上是一处佳地。
一个十二三岁小男孩正在山脚下同伙伴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闭着眼睛正在倒数数时,“啪”!一只小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男孩吓了一跳:“啊!你谁啊?”
入眼的是个穿着华丽,身高年龄同他差不多的女孩,女孩也大声道:“你叫这么大声干嘛?”小嘴往上扬起,满是鄙夷。
小男孩用力的掸了掸被女孩拍过的肩膀,道:“这是我过节才买的新衣服,可别被你弄脏了。”脸上神情满是嫌弃。
女孩听出他是在嫌弃自己手脏,哪里忍得住?小嘴撅起,小脚往后一退,双手向外一托,便要使出法术来治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小男孩兀自不觉,笑嘻嘻道:“你摆的这个姿势真是…真是像极了阿乖!”
女孩正欲询问谁是阿乖,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陈立旋,你耍赖皮。我们躲了半天,你都不来抓!”
陈立旋大叫道:“来啦!你们快躲起来吧。小妹妹,你玩不玩捉迷藏?要玩的话,现在就可以去躲起来了。”
女孩气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立旋不明所以,将脸凑到女孩身前,道:“哟!怎么了?你脸都憋红了,是想解手吗?来,我带你去。”说完伸出手拉着女孩欲往草丛里走去。
女孩用力挣脱了陈立旋的手,“啪!”反手给了陈立旋一个巴掌,指着陈立旋骂道:“你是坏蛋!我要去告诉我师姐去!”说完便捂着脸跑开了。
陈立旋摸着发热的脸颊,错愕道:“我什么时候成坏蛋了?师姐又是什么?老师的姐姐?搞不懂!不过她的手倒是挺软的,嘻嘻。”笑着点了点头,去和小伙伴捉迷藏了。
“爷爷,爹爹在太阳节前能回来么?陈立旋光着脚板站在凳子上问到。
穿着破布衫老者先是一顿,蓦地想起了什么,随后才慢慢地道“能回来的,等打退了蛮兵,他就能回来了”。老者说完,又继续往灶里添柴火,想要驱赶这冰冷的气息。
“那妈妈呢,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妈妈,村里别的小孩老是说我,说我是。”陈立旋欲言又止,知道后面不太好说出口。
“说你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老者接话,并无怒色,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陈立旋抱回了床上。接着说道:“你的娘亲,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语气之中充满着敬佩,说完便仰头对着屋顶,仿佛想起了过去的往事。
“是吗?那爷爷快对我说说娘亲的事呀”陈立旋一激灵从床上窜了起来。孩童天性,若是事情只知道开端,却不知道后面的事情,那可是连饭也吃不下的。此时锅里飘来一丝丝香气,锅盖也发出“咕咕”声音,陈立旋闻着红薯香味,忍着吞了一口唾沫。
老者道:“吃完饭,我就告诉你”。陈立旋为了听到后面的故事,用力的点了点头,甚至想到以后再对村里的其他小孩讲起,自己不但有妈妈,而且自己的妈妈是位大英雄,再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岂不是那些小孩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越想越开心,翻身起床,待拿一个红薯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老者不慌不忙的前去开门,门一开,狂风倒灌入屋内,陈立旋深深的嘶了一口气。来者不是旁人,却是村里的里长,穿着葛衫,头上戴了顶大毡帽,满脸的络腮胡子,虽然敲门甚急,开门之后,把手中的箱子往地上一放,向老者鞠了一躬。说道:“世叔,打扰了,若不是事情紧急,侄儿也不敢如此莽撞,世叔请看。”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上面写着:“讣告”左边一行小字写着,浩瀚帝国南方军团第五镇。抽出信纸时,老者双手颤抖,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禁呜咽。上面写着:“陈公亲启,令子德彬,投军五年,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官至骑兵三分队队长衔云骑尉。为人亲善仁和,待兵如子,同僚皆誉彬之德行。奈敌妒英贤,近千人马于九月八日伏德彬于乌鸦平原老山处,彬仅十余人,寡不敌众,力竭而死。后寻尸未得,仅留一玉符。附于抚慰物资,随行带来。德彬罹难,天人共泣,军民莫敢忘矣。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人已逝矣,陈公切莫过于悲伤,某虽无才,亦立志为彬复仇。呜呼!从今而后,若蒙陈公不弃,光临陋室,定当倒履相迎。第五镇守备埃某北向顿首百拜。”
读完之后,老者已经泣不成声,坐倒在地,把陈立旋紧紧抱在怀里。里长一下之间失了方寸,想去安慰一两句“节哀顺变”云云,却又不好说出。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同时周边的村民也围了过来,互相一打听,知是丧子,便自觉的闭上了嘴。陈立旋已经十二三岁,虽然不太明白信中所写的意思,却知道是说爹爹死了,眼泪再也止不住,爷俩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过了一会儿,老者止了哭声,站了起来,用衣襟抹了抹眼角。对里长说道:“大人莫要见怪,丧子之痛,不便会客,还请见谅。”
里长听到他喊自己大人,自然是给自己一顶极大的帽子,自己因为治下出了一个骑兵队长,不日也将着升为亭长了,心里窃喜,但听到后面几句,知是逐客之意,却也不多计较。把慰问物资从身后拿出,放在老者身边。拱了拱手,道了声节哀顺变,便转身离去。挥了挥衣袖,让聚集的村民都散了。
老者把门一合,伸手在陈立旋的背上轻轻的拍着。轻轻的说道:“来,旋儿,先把东西吃了,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为你爹爹报仇。”陈立旋不理,依旧哭泣,呜咽着说:“我不要报仇,我要爹爹陪我过太阳节。我要爹爹!我要爹爹!”说着又哭了起来。
老者愕然,心想自己只想着报仇,反而不如自己的孙子了。嘴上道:“那我们先看看你爹爹留给你的是什么物件吧?”孩童点了点头。
老者走到箱子旁边,把四个扣角扳开。扣角全无磨损的痕迹,知是第一次开启,看来这些官员也不敢侵吞军队的封赏。看见箱子里还有一张纸条,写着:金叶十片,银叶一百片,田地券一张和玉符一块。老者似乎对这些金银之物并不关心,拿起这块玉符,上面阳刻着“陈”字,这是陈家家传的玉符,呈圆形,有小孩巴掌大小,外边有花纹雕饰,通体是黄色,通透无杂物,细看似一个极其昂贵之物。上端小孔仍系着一小段红色丝带,丝带断口之处,相当整齐,并无毛边,看来是有人用刀剑割断。
“旋儿,知道这是什么吗?”陈立旋一直盯着那些金银之物,却被爷爷这一句话给拉回来了,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爷爷,这是什么啊?”。
老者笑了笑,把玉符举高,黄色的光映在了两人的脸上。说道:“这是我们陈家家传的宝玉,我们家历代单传,每个继承人都要随身佩戴宝玉,即使是性命丢了,宝玉也不可以丢。知道吗?”陈立旋似知若懂的点了点头,老者说道:“你爹爹已经去了,但他仍旧护着宝玉不失。今天我就把宝玉传给你,你也要护着宝玉不失,知道了吗?”说到这里,语气渐厉,陈立旋正声道:“爷爷,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护着这块黄玉”。
毕竟是孩童,把宝玉叫做黄玉。老者却是一惊,以为孙子已经知道底细了,随即一想,却又释然了。老者道:“我现在就给你系上”,说完便找了根细小麻绳穿过小孔,打了个死结,系在了陈立旋的颈上,扶着他的手臂,仔细的看了看,便把宝玉放到了陈立旋的衣襟里面,遮住了去。
原来这老人姓陈名封,孙子陈立旋,自己给他取名之时也是希望儿子能立即凯旋,故取了个讨喜的名字,谁曾想到,不但没有让儿子早日归来,反而埋骨他乡,连尸首都找不到。想到这里,老者泪水又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