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昂押着俘虏再次离营回家的时候,曹操正躺在司空府后院卧室里的塌上,边呻吟边揉着太阳穴,表情痛苦不堪。
丁瑶神情焦急,一脸关切地站在塌前,时而望望自己的夫君,时而瞅瞅正给曹操煎药的太医。
半个时辰后,太医已将药煎好,并用只青瓷碗盛了。他正要喂曹操服下,却被丁瑶喝住。
只见丁瑶夺了太医手中药碗,然后从自己头上取下支银钗来,要检验碗中之药是否有毒。
太医见状,手脚微抖,脸上冷汗直流。
丁瑶心生狐疑,正要问话,却见太医疾步上前,要抢她手中药碗。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拿碗的左手往身侧一缩,同时挥起右手将太医推开。
经这么一折腾,碗中药水顿时洒掉一半。
丁瑶盯着太医,后退一步,口里喝道:“来人!”
话音方绝,典韦已然领着两名卫兵冲了进来。
曹操看到太医神色有异,顿时猜出了他的企图,猛然坐起,口里对那人叫道:“你受何人指使,来此谋害孤?”
太医似乎料到下毒之事已瞒不住众人耳目,迅速从塌前案桌上拿起药箱,要砸曹操,却被典韦制住。
丁瑶怒声喝道:“把他捆起来!”
两名卫兵应了一声,疾步上前将太医绑了个结结实实,并按倒在地。
丁瑶将手中银钗伸进药碗中,俄顷便看见钗身发黑。
她将银钗从碗中取出,伸到曹操面前,道:“药中果然有毒。”
曹操目光阴冷,盯着那个太医,沉声道:“孤知你只是个郎中,与孤无怨无仇,不会平白无故地来下毒谋害,一定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说出背后主使之人,孤就饶你不死,如何?”
太医边挣扎边叫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你要杀就杀,不必多问!”
“还嘴硬?”曹操冷哼一声,喝令卫兵:“将此贼拖到门外,重打五十大板,不信他不招!”
两卫兵齐齐道了声诺,押着太医来到门外,随即再次把他按倒在地。
这时又有两名卫兵各持根硕长的木棒赶来,对着太医的屁股打了五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腚,血肉模糊。
曹操忍着头疼,在丁瑶的搀扶下走到门外台阶上,冷冷地问太医:“说,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你欺君罔上,人神共愤。我欲杀你,可惜事与愿违,今番只有一死以谢天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多言!”
“再打!”曹操气鼓鼓的,挥手招呼卫兵用刑。
“且慢!”丁瑶止住卫兵,又对曹操道:“如果继续用刑,说不定会将他打死,到时会死无对证。”
曹操猛然醒悟:“夫人言之有理。”他正欲吩咐卫兵将太医押到牢中看管,却见一个家丁急匆匆赶来,拱手禀道:“大公子带了五十多名骑兵回来,刚进家门。”
正说话间,曹昂和王双一前一后,已然绕到后院。
那个俘获被两名士兵押着,紧紧跟在王双身后来到曹操面前。
丁瑶见曹昂赶回,连忙上前向步,走到他面前,嗔怪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曹昂对丁瑶道:“母亲不知,孩儿听到父亲患病的消息后,立即出营,准备回家探望。不料走到半路,看见几十个匪徒从道边密林中窜出,要取孩儿性命。”
曹操闻言,急问道:“你是说有人袭击你?”
丁瑶慌忙问道:“我儿有没有受伤?”边说边摸他的肩膀,要给他检查伤势。
“母亲放心,孩儿没有受伤。”
丁瑶吁了口气,又问:“你后来是怎么脱险的?”
“孩儿和王军侯等人与匪徒厮杀半天,生擒一人,并带回营中,经审问才得知是董承让那伙人扮成山贼伏于道边,要谋害孩儿。”曹昂说完,让两亲兵将俘虏押到阶下,随后对那人道:“你把不久前在营中监舍里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那俘虏不敢再隐瞒,把董承安排手下五十名军校埋伏在道边,袭击曹昂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正说话间,有个细作急匆匆地赶到曹昂面前,禀道:“董承一个时辰前带着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等人离开车骑将军府,从西门出城。”
曹昂怒道:“董贼走了一个时辰?你怎么现在才来报我?”
细作道:“小人发现董承的异动之后,飞马赶到石梁河军营,却得知校尉已经回家。无奈之下,只好又赶到这里来,因此把时间耽误了。”
曹昂拍拍自己的额头,道:“是我的不是了,事先没跟你说清楚,这么大的事应该直接报我父亲才是。”又对曹操道:“那四个人会去哪里呢?”
曹操冷笑道:“众贼子肯定是打算逃回自家军中,举众造反。”
曹昂道:“董贼已走了一个时辰,父亲就算派兵去追,也来不及。”
曹操闻言,传令下去,让城中守军将东、南、西、北四门紧闭,同时派人前去石梁河军营,教朱灵带大部人马前来增援。
曹昂谏道:“父亲要小心董承暗中派人控制天子。”
“孤知道。”曹操又吩咐许褚和典韦:“你二人点起本部兵马,随孤入宫保驾!”
许、典二人道了声诺,自去召集人马。
曹操不等二人走远,瞟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太医和战俘,冷冷地对四名士兵道:“把他们两个带上,同去见天子!”
四名军校不敢怠慢,各自应了一声,押着那两人跟在曹操身后朝府外走去。
曹昂紧紧跟着曹操到了大门口,忽听见父亲对他说道:“你不必随孤进宫,且到北门楼上,等朱灵来后,再和他率兵马去对付叛贼。”
他拱手应命,别了父母,带着王双等人赶到北门楼,等候朱灵前来。
……
许都南宫,嘉德殿。
刘协听闻曹操带兵入宫,吃了一惊,急更衣出殿。却见许多曹军步卒手执火把分作两队,冲到汉白玉台阶下,方才转身,两两相对而立。
曹操在许褚、典韦等人的簇拥下登上汉白玉台阶,走到天子面前。正欲行礼,猛然听见刘协喝道:“司空深夜带兵入宫,意欲何为?”
他施了一礼,道:“臣得知董承准备谋反,特带兵入宫保驾。”
刘协听罢,有些心慌,口气也放软了些。只听见他问道:“司空听何人说董国舅要谋反的?”
“今日董承暗中指使太医以替微臣治病为名下毒,欲谋害臣,又派人潜伏于北郊道旁,偷袭犬子。幸臣父子俩命大,才得以不死。”
刘协佯装不知,道:“有这种事?”
曹操让亲兵押着太医和俘虏上前,随后指着那两人对刘协道:“董承谋害微臣父子,此二人就是证见。”
刘协问那两人:“司空所言,是实么?”
太医扭过脸去,默然不答。
俘虏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实跟刘协说了。
刘协强装镇定,问曹操:“朕让人唤国舅来和曹卿对质如何?”
“董承那厮一个时辰前已经逃往颍阴营中,准备举兵作乱,攻打京城。”曹操道,“请陛下下旨,命臣讨贼!”
“这……”刘协面色踌躇,似乎极不情愿。
“请陛下下旨!”曹操突然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刘协战兢兢的,不敢不从。他慌忙转身,返回大殿,让小黄门拟旨。
曹操让典韦指挥两百余名士兵将嘉德殿外紧紧围住,同时分遣军校将宫城之朱雀门、苍龙门、玄武门、白虎门等出入通道控制,自领许褚等三十余名侍从入殿“护驾”。
已有人将此事告知董贵人。董氏闻讯大惊,急差个宦官潜逃出宫,并骗开南城门,绕到颍阴去向董承报信。
却说董承不久前得知刺杀曹昂一事已经失败,自己手下有人被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没奈何,只得教人唤来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四人,商议对策。
王子服担心那名俘虏经受不住挎打,说些不该说的话,当即劝董承动身回颍阴军营暂住,以防不测。
董承认为王子服之言有理,就和四人骑马出府。赶到西门边,以奉司空令出城办事为由骗开城门,之后疾行三十余里,终于回到颍阴营中。
他和那四人在中军大帐中商议善后事宜,一时无计可施。
不久,军士来报:“董贵人差人来见。”
董承道:“让那厮进来。”
小校领命而出,不一会儿引着个宦官走到董承面前。
只见那宦官对着董承施了一礼,口里说道:“国舅诛杀曹贼和曹昂的事都已败露。曹贼十分震怒,已带兵控制南、北宫,并强迫天子下诏,欲对国舅不利。贵人十分惊慌,特差老奴前来报信。”
董承听罢,大惊失色。
王子服愤然起身,高声叫道:“事到如今,我等只有起事,和曹贼拼个鱼死网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种辑亦起身,口里叫道:“王将军所言甚是。我等应趁着贼军尚未集结完毕之时,引人马杀入城中,斩了曹阿瞒,再护着天子去襄阳投奔刘景升。”
董承犹豫不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吴子兰和吴硕也道:“国舅早作决断,勿再迟疑。”
董承沉思半晌,方道:“看来只有如此了。”他旋即让王子服、吴子兰和种辑三人各归本营,点起本部人马,赶到许都西门外和他会合。
那三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董承和吴硕随即出帐,赶到辕门边,让卫兵击鼓。
鼓声中,不计其数的士兵手持火把,出了帐房,赶到辕门外,列队静立。
董承站在辕门上,望望面前密密麻麻的人影,从衣袖中取出刘协亲笔写的血诏,高声叫道:“曹贼欺君悖逆,神人共愤。天子已暗中授密诏与吾,令吾清君侧。你们可愿随吾拼死一战?”
“我等愿随将军,入城勤王!”数名部曲督振臂疾呼。
董承正欲说话,忽然看见一个军司马上前几步,谏道:“曹操势大难敌,将军请三思而行。”
他怒形于色,喝令军校将那人斩了祭旗,而后挥起握有密诏的右手,口里大声叫道:“杀贼!”
“杀贼!杀贼!杀贼!”董承军将士神情亢奋,齐声高喊口号。
董承见事可为,即刻将天子血诏放回衣袖中,并走下辕门。他骑上黄马,和吴硕引本部两千将士离开大营,杀到许都西门外,要和守军激战。
俄顷王子服、吴子兰、种辑也率兵马赶来,和董承合兵一处,迅速从西门外石桥过了护城河,赶到城边。
西门楼上守军见状,连忙朝城下放箭。
叛军和曹家悍卒鏖战半刻钟,没能突入城内,反倒损失了许多士兵。
西门守将中有名唤王义郎者,早对其主曹操不满,不久前又被董承笼络,心生反曹之志。
这次他见董承前来攻城,毅然率本部士兵临阵倒戈,杀散守门兵丁,并打开城门,放叛军进来。
叛兵冲入城内,却被闻讯赶来增援的曹休和史涣的人马所阻。两家大军混战一场,胜负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