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
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
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这首《送应氏》乃曹昂之同父异母弟曹植所作,说的是他十四年后路过洛阳送别友人所见之情形。
洛阳位于洛水北岸,自东周时代起,至东汉时,曾两次被中央王朝定为国都。境内山河纵横,景色秀丽。
中平六年(189年),汉灵帝死,其子刘辩立,是为少帝。少帝之舅何进欲诛宦官,与袁绍合谋,召并州牧董卓入京。后来何进被宦官张让等人害死,袁绍、袁术兄弟趁机领兵诛杀包括张让在内的十常侍。洛阳城中大乱。
董卓乘机入洛阳,废刘辩为王,立刘协为帝,并掌朝政,排除异己。
袁绍等人对董卓不满,便逃往关东,联合十八路诸侯讨伐他。
董卓见关东联军声势浩大,于是挟天子、朝臣和百姓迁都长安,临行前将洛阳城中财物悉数带走,并教军士举火将宫室、官府和民宅焚毁。可惜一座名城,就此毁于战火。
曹昂随钟繇赶到洛阳时,见到的情景比其弟后来看到的还要糟。
他面前的昔日帝都,早已没了往日繁华。但见城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草木丛生。所过之处,人烟寥寥。
曹昂到洛阳后,选择在野外扎营。白天时,带手下健儿入城协助钟繇所部士兵以及四周居民整修城垣,新建衙署,开垦荒田。到了晚上,他才引兵回营休整,每天如是。
裴茂则带了数名随从持天子诏书和钟繇亲笔信离开洛阳,前往弘农、北地、安定、汉阳、金城等地,游说段煨、马腾、韩遂、杨秋、马玩、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等十余部大小诸侯助朝廷讨伐李傕、郭汜二人。
不说裴茂如何,却说曹昂引军中健儿帮忙修城池,建衙署,不觉过了五个多月。
这天上午,钟繇在城中新建好的司隶校尉衙门召集众将议事。
曹昂闻讯,很快赶到衙门大堂中,见钟繇已在北边公案旁跽坐等候。堂下两侧各坐着几位文武官员。其中东首第一位,坐着个中年儒士。
中年儒士在曹昂刚刚进帐时就已起身,并笑着和他打招呼。
此儒士姓裴名茂,字巨光,乃河东郡闻喜县人氏。他这次作为天子钦差,任钟繇副手,负责联络关中诸将,共讨李傕、郭汜二人,今天刚刚回到洛阳。
曹昂走到裴茂面前,和他寒暄几句。接下来拜见了钟繇,随后在西首第一位席地而坐。
钟繇待众人到齐,方开口道:“昨晚段忠明派人来报说郭汜在郿县被其帐下中郎将伍习所杀。”
裴茂问:“伍习何在?”
“他斩杀郭汜后,前往华阴投奔段郎将,现已被段忠明的人送到洛阳城中。本将尉已将他妥善安置。”钟繇道,“伍郎将已将郭贼首级交给本校尉。本校尉准备来日派人送往许都。”
曹昂道:“郭汜余部现屯于何处?都随伍郎将弃暗投明了么?”
钟繇道:“除少数人随伍郎将来到洛阳外,大部分郭贼余党皆被李傕收编。”
裴茂又问:“那钟校尉下步有何打算?”
“李贼兼并郭汜余党,实力大增,我等不能坐视不管,必须尽快出兵将其剿灭!”钟繇道。
裴茂道:“卑职日前出使关中,已成功说服各路诸侯出兵助朝廷平乱。其中马玩、张横等人已各自引兵万余从采桑津过黄河,绕到河东汾阴待命。侯选、程银则各引兵一万随在下赶到洛阳城外,稍后就会来和校尉会面。”
正说话间,一小校进衙门报说侯选和银程来见。钟繇、裴茂、曹昂三人连忙起身迎接。
少间,曹昂看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了进来。
那两壮汉皆披坚执锐,先拜见了钟繇,又和裴茂、曹昂等人寒暄了一阵,才在大堂东侧裴茂下首坐定,和众人说话。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流星马来报:“李傕让其从弟李维统兵马一万七千人,攻打华阴。段郎将发书告急!”
裴茂对钟繇说道:“卑职亲领一支人马往援华阴如何?”
钟繇正要开口,那边曹昂却已起身说道:“在下认为钟伯父不必派兵往援华阴。”
“曹校尉何出此言?”裴茂皱了皱眉。
曹昂道:“战国时,魏师伐赵。孙膑欲救赵而攻魏,诱庞涓回师,败之于于桂陵。今番钟伯父可让汾阴之军攻夏阳,马寿成取美阳,杨文果取云阳。自率一军从蒲坂津过黄河攻临晋,威胁下邽。李维担心后路被截,必回师自救。那时,华阴之围自解。”
裴茂道:“曹校尉此计甚好,只是在下担心华阴守军在李维回师自救之前顶不住。”
“裴仆射不必担心。”曹昂胸有成竹,“华阴南靠太华山,北依渭河,地势险要,城中又有段郎将镇守,一时难克。”
钟繇道:“为防万一,本校尉还是遣偏师往援华阴为好。”他随即唤裴茂上前:“吾拨兵马一千与你去救华阴!”
裴茂道了一声诺,出衙门点起千余人马前去支援段煨。
钟繇又派数人分别前去汾阴、冀城、临泾等地,将讨李傕之计划传达给诸将。他自和曹昂、侯选、程银等人引二万五千人马急行军,三日后赶到蒲坂津,然后渡过黄河,直扑临晋。
临晋、重泉、莲勺三城守将闻官军来,献城而降。
李维得报,留少量兵力屯华阴,牵制段煨,自引大部人马增援下邽。
与此同时,钟繇和曹昂等人引军西进,两日后兵至下邽城下。
下邽守将李暹,乃李傕之侄,颇有些头脑。他自知城中兵力不足,于是下令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同时让人飞马赶往黄白城向李傕求救。
钟繇率联军赶到下邽,分拨兵马将城池三面围住。其中程银引军屯南门外,侯选率本部兵马驻北郊,钟繇和曹昂引中军在东门外扎营。
下邽位于渭河北岸,地处黄白城和华阴之间,千百年来一直是座军事要塞。
钟繇待营寨扎好,便召集曹昂等人议事。
不多时,探子来报:“李维引兵马抵达渭河南岸,准备过河。李暹已领数千军士出城接应,正和程郎将部下激战。
曹昂等探子说完,起身道:“李维的大军即将渡河,钟伯父若不派兵救援程郎将的话,南营将会被贼兵从两面击破。”
“吾亦有同感,正打算派一人引军前往河边截击李维。”钟繇道。
曹昂道:“让小侄去如何?”
“也好。”钟繇道,“吾再拨一千兵马与贤侄。贤侄务必赶在李维军半渡时出击。”
“小侄这就率兵前去!”曹昂别了钟繇,出了中军大帐,赶到本部营中,和朱灵引着两千曹家健儿出了南寨门。半路上会合了钟繇所遣千余悍卒,一同往渭河边而来。
下邽城南,李暹的兵马已和程银军战斗多时。
程银军人多势众,李暹统领的西凉健儿未能突破城外防线。
曹昂引三千兵马接近程银军寨旁,不理睬正在死命厮杀的两支人马,径直朝河边冲去。
当他赶到距河边半里远处一高岗上时,见李维的前军正在渡河,准备上岸。
朱灵拱手道:“现在不战,更待何时?请校尉下令出击!”
“时候未到。”曹昂扬了扬马鞭,“等贼军前锋尽数上岸再出击不迟。”
“为何?”
曹昂正要解释,却听见郝昭道:“贼兵正过河,我方宜半渡而击之,不可太早亦不能太晚。太早则贼军惊觉而退,太晚则敌方阵势已成。彼前军刚过河时,中军尚在水中,后军还在对岸,号令不明,进退失据。我方人马那时出击,轻易便能将贼军击破。”
曹昂一脸赞许地望了望郝昭,口里说道:“正是如此。”
正说话间,李维前军登上渭河北岸者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
过了大约两刻钟,李维前军皆已上岸,正一齐沿着高岗下的大路朝城边而来。
曹昂身背长弓,腰挂箭壶,骑在白云马上,不急不躁。
当李维前军部分士兵赶到山边时,曹昂遽然对身后一名士兵喝道:“吹号角!”
“呜呜呜……”有顷,他的身后响起一阵悠长而又浑厚的号角声,绵绵不绝,穿透云霄。
“杀!”曹昂猛地将右手一挥,命令山上伏兵出击。
“冲啊!”朱灵、郝昭、冯楷、高祚等人早已按捺不住,各自引本部兵马冲下山岗,杀向李维前军。
曹昂在王双等卫兵的保护下也策马冲到山下,突入李维军阵中。
只见他不时张弓搭箭,朝敌军士兵猛射。一盏茶的工夫,就有十余名李傕军士兵被他射死。
他周围的曹军将士都没闲着,舞枪的舞枪,挥刀的挥刀,射箭的射箭。一时间,渭河北岸这座山岗下,不计其数的李傕军士兵被杀身亡。还有那数不清的战马悲鸣着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大地上人和马的尸体夹杂在一起,堆积如山。还有那殷红的鲜血如雨水般喷溅到地上、树上以及人畜的脸上,惨不忍睹。
李维前军防备不足,损失了大量人马。
那李维亲自统领前军,知遇伏兵,急将手中大刀一挥,喝道:“全军死战,敢退者斩!”
“校尉有令:“全军死战,敢退者斩!”
“校尉有令:“全军死战,敢退者斩!”
“校尉有令:“全军死战,敢退者斩!”
数名传令兵放开喉咙,边策马在阵中穿梭边大声呼喊。
“杀!杀!杀!”李维手下健儿齐齐呐声喊,振作精神和曹军厮杀。
这支兵马出自西凉,是李傕当年在董卓手下效力时亲自带出来的嫡系,战力非凡。曹军遇此对手,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双方又厮杀了大约半个时辰,李傕军渡河来到北岸的兵马越来越多,而曹昂却已丧失了三百来个能战之士。
曹昂望望前方蜂拥而来的西凉兵,心中不禁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霎时,他听见郝昭叫道:“贼军遇我伏兵,不退反进,看来早有准备。我方兵力不足,不如退回山上,凭地形优势坚守,待机破敌。”
曹昂不理会郝昭,望了望面前不远处的一面紫色“李”字大纛,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