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十九年,临国灭亡,天下为祁、黜南北二分。两国边境常有争战,民不聊生。放眼望来,祁国都城内还算祥和一片。林思絮坐在丝绸装裹的镶金马车上,听着车轮辗在青石板上的辘辘声百无聊赖,透过淡蓝色绉纱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景。这段行程不长,马车缓缓停在一家府邸门口,门前站约五六配刀侍卫,神情肃穆。
扶着侍女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抬头望一眼府邸门匾上“温府”二子,跨开步子笑嘻嘻要往里跑去。
“咳咳!”旁侧传来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声。她站住脚跟,撇撇嘴。
“参见大将军!”配刀侍卫纷纷抱拳下跪,一位褐衣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另一辆马车前,阴冷地瞪着不知矜持的女儿。林思絮随即绽开梨涡甜笑,讨好地上去挽住他的胳膊。他无奈哼了口气,带着她进入温府。
这位被称为“大将军”的便是祁国猛将林世成,林思絮之生父。而今日入这温府的主人,是当今圣上的侄儿,姓“温”,单名一个“梁”。说起此人,与林家深有渊源。温梁生父是当今皇后的兄长,亦与林世成是金兰兄弟,可惜十二年前战死沙场,温夫人也随之郁郁而终。温家独剩温梁一根苗子,皇后将其接入宫中亲自抚养,后又考虑他年纪渐长,于是让林世成给他作了武师父,寄住在林家。林思絮豆蔻年华,崇其慧武。加之温将军与温夫人在世之时,曾言定娃娃婚亲,故而少女芳心,暗逐华影。
林世成对待温梁视如己出,几乎是把自己一身的武艺和智慧都教授给了他。可温梁脾气古怪,前几年倒还算活泼,近年却总板着脸,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祁帝在他举行冠礼前五日把温府送还,他第二天就从将军府搬了出去。林思絮同他是青梅竹马,又对他……所以这几日的分别更是十分惦念,于是跑到温府前站过两次,可温梁总是闭门不见。
今日便是温梁二十岁的冠礼,日头尚好,春暖花开。
原照规矩,男子加冠礼的主人需要宗亲长辈担任。不过温梁父母早逝,祖父不在都城并且年老不便前来,于是重任便落到林世成头上,不仅如此,作为姑父的祁帝也将参加温梁的加冠礼。如此殊荣,是常人难以得到的,可见祁帝十分重视温梁。
林思絮跟着父亲才得以进入重兵把守的温府,里面的人安静做着最后的工作,来参加加冠礼的客人有吏部、户部、礼部等各位朝中大人,还有抱着大大小小礼盒的各家小姐。
温梁就站在家庙前,他体貌极好,今日一袭锦衣华服勾勒身姿挺拔,俊颜凌眸宛如初春融雪光,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迎着前来参礼的客人。这样的他,不仅仅是各家小姐倾心爱慕的美男子,也是朝中大臣欲与结盟的最好对象。纵然有这般多的情敌,可林思絮心中的胜意自认比她们多了三筹。
这第一筹:这里的官小姐没有一个人比她认识他时间长。
第二筹,她自小就知我们两家有过口头婚约,即使这么多年未曾提起,但她不相信那只是一个玩笑。
这第三筹嘛,她的父亲是他的师父,他在朝堂上自然是要跟他们同处一个战线。
加冠礼在祁帝到场之后举行,后面便是简单的歌舞佳宴以显热闹。温梁坐在林世成左边,身后放了一大堆官小姐送的红红绿绿的礼物盒。到中场的时候,他站起来向祁帝作揖敬酒,然后依次向在座的各位大臣小姐敬酒。林思絮看着他沿路一杯一杯喝着慢慢走来,蓝色的衣襟上沾了几滴酒渍,晕出点点深色。一晃眼,他已经站在她面前,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那双黑眸轻飘飘望着她。而他目光一转,略过她举杯向侧边之人。
她愣了愣,僵硬地捏着杯子站起来,他仰头又喝一杯,回过头来看着她。
侍女上来满酒,他缓缓摇着杯子,柔柔的酒光跟着他在杯中闪闪烁烁。“你会喝吗?”他的嘴角扯出一抹不明意的笑,接着说,“不会喝,便不敬了罢。”
林思絮瞪着他,杯子往嘴上一送,烈辣的白酒淌入喉中,烧得浑身打颤。他气愤地拍去她的酒杯,一样瞪着她。
旁边的几位小姐掩嘴偷笑,林思絮才不理会她们,执着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盒将它打开,把精心挑选的紫玉剑穗送给温梁。
紫玉在灯影杯光下交错出一层淡淡的柔光,温梁呆呆看着她手上的剑穗心口一阵阵的闷,不接受也不说话。林思絮怕他拒绝,干脆直接塞在他的腰封里。“温公子,我敬你一杯!”那厢的客人唤他过去喝酒,他低垂着眼,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微笑,若无其事地走了。
而那一夜,林思絮却乐得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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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皇后在宫中召开赏花节,邀请各家名门闺秀。身为镇国将军之女,林思絮亦是排在这些闺秀之中,一大早在林夫人的要求下打扮得体,坐上了通往皇宫的马车。来到赏花苑,已经有十几个衣着华丽样貌端正的官小姐到了,有的并坐聊天,有的下棋画画,个个温雅娴熟亦或是清丽可爱。
林思絮无趣的在四周逛了一圈,装模作样地站在桌前摸笔作画。可是她平日就不擅长舞文弄墨,到现在都没得到让狼毫乖乖听话的技巧,路过的小姐们见了都偷笑离去。她看着画纸上一笔一滩的墨水也很发愁,准备偷偷把这丢人的画作找地方埋了。
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停在桌前,她皮肤如雪,发簪绿珠,琬静如兰。林思絮认得此人,去年在国宴上见过一次。她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陈清婉,模样生得端庄秀丽,举止亦是大方文雅,人称大祁才女。林思絮红着脸,怕她笑话,把画左遮右掩,不想她微笑绕到身边,一双杏眼柔光点点,提醒说:“你的毛笔上沾满了水,墨自然就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