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大雨滂沱,她的眼前模糊一片,能略微看见朝中大臣已算不错,在加上珠帘遮蔽,对于上首之人,她却只能隐约看见其轮廓。先前因注视大臣,对于上首之人倒是并未在意太多,此刻便是想见,也见不到。
不过,就此人轮廓而言,隐约可见其棱角分明,线条柔美,肤色白皙,光是这些,想必他的面容定不会差。
就在倾末暗自揣测那位高高在上之人的容貌时,上首处传来了声音。
“是吗?世间传闻,倾云国倾末公主仗着倾云帝的宠爱,一向刁钻野蛮,没有想到,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也不知是传闻有误,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声音清淡、柔和,说出来的话语却直接、尖锐,讽刺之意没有丝毫掩藏。
这话听得一干大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禁面面相觑,思忖着王上这句话到底何意,从表面上看,王上此话好似在说,他很想见到倾末公主刁蛮的一面?难道王上爱好独特,喜欢刁蛮之人?但也有人不这么想,他们只将刁钻野蛮四字扩大化,传闻倾末公主一向难伺候,不仅刁钻,还蛮横霸道,不喜听善言,常口出无理之言。而眼前之人却彬彬有礼,清雅淡漠,一点不似传言,正如王上所言,这是有意为之还是传言有误。一想到此,这些人的目光不禁暗暗打量起雨中依旧闲淡站立的女子。女子一身红装,在雨中显得格外妖冶动人,虽不见其貌,但从其红袍包裹的身形来看,不仅玲珑有致,且婀娜多姿,因雨水淋湿衣物,让本就完美的身材更显凹凸有致,让人禁不住揣测女子究竟是拥有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才配得起如此曼妙身姿。对于众人投来的目光,倾末并未有丝毫表示,只淡淡立着,好似周围无一人。
一向冷静的倾末,在听了上首之人的话语后,也有些好奇起来,高位之上,那傲视群雄之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当然,这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这句话中,那人想传达的恐怕是最后一句吧,无心之举,抑或有意为之。想必,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答案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传言而已,王上不必在意。”倾末福了福身,淡然道。她自然不能说是有意为之,大堂之上,群臣至此,若是她承认,必将引起一番争议。对于她的品德,定会有人质疑。明白些许之人,会道她,清雅闲淡,与世无争,不喜为她容貌而娶她之人,于是放出谣言,称自己刁蛮无理,难缠至极。但,不知实情之人,定会认为她心机深厚,宁可自毁名声于世间,这其中缘由定不简单,且必有所图。上首之人,在此时此刻提起此事,到底何意。他明知她不会承认。试探?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需要这样试探?
“哦没想到这世间传言竟会这样空穴来风?”上首之人笑道。
倾末只是淡笑,笑中带着一丝苦涩、无奈,却并未再开口。只是她嘴角的笑意,并未落进众人眼中,让人不知她对于王上一再露骨逼问,此时此刻究竟作何感想。
但,有些人心中却自有论断,面前的公主,似乎不似传言那般简单,或许心机深厚,若是放任这样一位皇妃在后宫中,定会掀起一阵波浪。
她异国公主,虽名义和亲,但毕竟是他国之人,又是倾云帝“宠爱”之女,他自然会防着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大堂之上,因一件小事而步步逼问。她只是想要与她未来的夫君相敬如宾,各行其是,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这,在她到此之前,已然定下。可,上首之人似乎不这么想。她自问与他向来无怨,今日无仇,他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报复另一人——倾云帝,她的父皇。
倾云帝暗地里偷天换日,夺了他要的人,辱了他身为一国帝王的凌然傲气。他自不会就此罢休。
凌帝本要娶之人,其实,并不是她倾末,而是倾云国另一位公主——幽香公主,幽香,乃她同父异母,唯一的妹妹。幽香生性俏皮可爱,讨人喜爱,为人真诚,可人,不似皇室中人,倒更像邻家妹妹般没有心计。如此真实之人任谁不动心。前来倾云国提亲之人无数,却一一被婉拒。呵,那人怎可能这样轻易将幽香嫁与他人。想到此,倾末忍不住贝起一抹讽刺的淡笑。她在乎之人,丝毫不在乎她,难道不可笑吗,可笑之极。
天空好似在回应倾末的伤痛,雨越发大了。大雨滂沱,狠狠打落而下,似在为谁悲戚。天空更加阴沉,乌云不断聚集在天空之上,散发着阴森之感。烈风肆虐吹打着殿外一切,雨中摇曳的树枝发出簌簌声响,让整个这片天空之下的空间,显得异常森冷。烈风吹打在倾末身上,掀起脑后千千青丝,墨黑发丝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曼妙身姿在狂风中有些许摇曳,却依旧未倒。看似挺立,却摇摇欲坠,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看晃了眼,是仙子下凡么,如此美妙,竟一时间挪不开双眸,有人甚至不禁踏出了脚步。
就连上首之人都有一瞬的恍惚。只是在无人发现之时,便已将目光收回。回过神来时,见有人已踏出半只脚,凌厉的目光随即扫去。
感受着上首之人凌厉的目光,众人皆渐渐清醒过来,看着踏出的脚,满面惊异。
“妖女。”
“此女简直就是妖女,竟能魅惑人心。”
“妖女?对!妖女!”
一干大臣为了挽回面子,将一切怪罪于雨中摇曳的红袍女子,一致认为自己方才无意识之举,乃是被雨中的妖女所控。
对于大臣的指责,上首之人始终未发一言,只向殿外之人投去一抹复杂的眼神。
倾末努力维持着挺立的姿势,将不断泛起的晕眩之感压回心底。只是,身体并未受她控制。
这副身体本就虚弱,如今雨中立了快半个时辰,大雨重重打在身上,像有千斤重物压肩,让人有些力不从心。身体也渐渐变得虚浮起来,倾末心中,有一丝不祥预感,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看着自己公主飘渺的身影,一旁的怜儿泪水不断涌出。她可怜的公主,为什么会遭这般罪,为什么她只能看着公主受罪而无能为力。
公主身体向来不好,本就因为一路上奔波劳累,已疲惫不堪,如今又在雨中站立多时,恐已超出极限。
当初公主为了获罪的她,执意让倾云帝批准将她赐给她,倾云帝不准,公主就在御花园中立了一天,当晚便因体质过虚,晕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三日。若是再这么下去,公主的身体定会超过负荷,后果不堪设想。
怜儿眼神坚定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倾末,又将沉重的实现转向殿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正欲开口,却被缓缓升起,挡在面前的纤纤细手阻止。
“方才……说过的……话,你……已忘了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一句话落,倾末微微带着喘息,中心似有沉石重压,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脑中似是有些缺氧,变得一片空白。被强制压下的晕眩之感,在这一刻,又卷土重来,狠狠袭向倾末的脑中。为了压下晕眩的感觉,倾末狠狠掐住手掌,指尖没入掌中,血随着雨滴落下,打在地板之上,更显妖冶。感受着掌中传来的痛楚,倾末清醒过来。漆黑死寂的眸中,回复一丝生气。倾末深吸一口新鲜之气,缓缓将浊气吐出。
她心中知晓,差一点,就旧病按发。
“公主公主?”怜儿双眸紧盯倾末握紧的拳头上,那猩红的鲜血,心中悲痛传遍全身。她的公主又犯病了?如此下去怎还了得!就算一死,她也不能让她的公主再在雨中这么淋下去。
怜儿狠狠咬着下唇,无比坚定决绝的眼神是倾末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
倾末本想制止,却不想,怜儿先她一步,向着朝堂内,高声道:“王上,公主乃倾云国之大公主,又乃倾云帝最爱之女,王上这般对待我们公主,就不怕倾云帝盛怒之下,毁了两国友好盟约吗?”
话语直指凌帝要害。如今凌帝刚登上位不久,朝中大臣多不服新帝,兵权也未在亲信之手,又逢边疆战事,可谓内忧外患。两国交战,便有一国可坐收渔翁之利,两国为避免此事,便有了和亲一事。
如今提出,大殿之上,方才还在议论妖女一说的大臣都住了嘴,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惊讶的看向殿外一行人。气氛从燥热忽而转冷下来。
如此大胆之言,若是惹怒了座上之人,那便是要倒大霉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殿外大声喧哗!”立于凌帝身边的公公,悄无声息的递了一眼身侧一副闲散样子的凌帝后,扯着嗓子对着殿外,高声道。声音有些许尖锐,似女子的说话声,但,细听之下,隐隐可听到属于男子的一丝沙哑。
“怜儿。怜惜的怜!”怜儿满脸不削的看了一眼朝堂上因她的话变得战战兢兢的大臣后,高声道。
倾末本想阻止怜儿,却在欲说话时,才发觉,话语如鱼刺般如哏在喉,欲说不出。只能看着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心中叹道,怜儿,你这又是何必。
“朝堂大殿,也是你这丫鬟大声喧哗的地方吗?惊扰到圣驾,你该当……”何罪……
后面二字,被突然伸出的手白皙玉手挡回。
朝中大臣皆惊讶的向玉手的主人看去。只见高位之人,悠然的半躺于皇座之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从他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根本不知道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大臣正在纳闷高位之人接下来究竟就怎么做的时候,高位之人终于缓缓开口道:“朕只顾惩戒不敬之人,而忘记朕的妃子还在殿外。倒是朕疏忽了。还不快请王妃进殿!”
“王上英明!”听见王上准许他们进去后,怜儿终于路出了浅浅的笑容,随意敷衍的高声一句,便立即将视线转向倾末。
“公主,我们可以进殿!”怜儿声音颤抖,带着丝丝兴奋之意。她的公主终于不用饱受风雨的折磨,终于可以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为她的公主而高兴。“嗯。”倾末淡淡的点头。她知道怜儿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只是,在一个喜怒不定的帝王面前,这般做法,是有一定风险,若是无形之间得罪于他,抑或他想为难与他们,怜儿的做法,无疑是双手将自己的命奉上。
好在高位上之人并未有心继续为难。恐是顾及两国关系,如若不然,他们如今不定早已躺在棺木中了。
“公主,我们快进殿吧!”怜儿见自己公主依旧未有丝毫动静,于是催促道。
“嗯。走吧。”倾末回过神来,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