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元旦这一天了。
新年的第一抹阳光直直地穿过椴木窗，暖暖地打在新做的紫色长裙上，放眼望去，满目金色，似乎有着春暖花开的美意。
我笑盈盈地斜躺在屋内的长椅上，仍由带着丝丝暖意的阳光照在身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阴暗处的言真再一针一针地绣着那双虎头鞋子。
“姨娘，”我轻声喊道，这些日子与她越来越熟稔，也开始把她当做我的小姨了，毕竟她一丝不苟地照顾了我那么久，再大的怨恨也会被她的默默爱意所淡化啊。
“你老是做衣物给宝宝，都做了几箩筐了，再这样下去，宝宝长大的时候肯定会被你宠坏的。”我打趣着说。
“傻孩子，你出生的时候我想做也没这个机会，现在是这大好时机，我还不把失去的都一古脑儿给取回来？”她抬头淡然一笑地说道。
可是我却在她淡淡的话语间听出了一丝埋藏已久的欣悦与辛酸，毕竟她颠沛流离这么久，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出家做尼姑，这十多年来又不知如何度过。
“雁雁，该是探脉的时候了。”
半敞的门被青黛轻轻地推开，身穿湛蓝麻布褥裙的她抱着一扁萝晒干的草药走了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
自从来到这别院暂住后，言真就脱下袈裟佛袍，换上普通妇女所穿的棉袄布裙，用她话来说：“身上穿着什么衣服也没用，因为我的心本就不在佛门内。”而青黛也在我的恳求下勉强换上女装布裙。她说她不喜欢这些太多牵绊的裙子，因为这会给别人显现自己身为女子的软弱。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窄袖短衫的男装，她也每天换上这男装衣服来跟筠漠学武。我知道，她本来就是如男子般的坚强勇敢，只叹是“恨亲错投女儿身，空怀报国男儿梦”罢了。“我刚刚想出去晒些草药，路过你的房间，才记起我要给你探脉。丫头，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啊？哎，真姨你也在啊？”青黛在我面前挥了挥手，看向言真笑道。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还丫头呢，我都是做了娘的人了。”
言真停下了手中的针黹，眯着眼睛打趣道：“雁雁永远都是没长大的丫头，哪怕儿孙绕膝了都还是丫头。”
听她说着儿孙绕膝，我又想起绍津的逝世，如今孤儿寡母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出路，还盼着什么儿孙绕膝呢！更可况我现在谋划的事情，若暴露出去便是死罪，还能活到终老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见我沉默不语，言真和青黛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到最后，还是青黛打破沉寂，她脆声哄着：“好啦好啦，耽误了时间让我的小侄子等急了咋办？”
我和言真都笑了起来。
青黛把手指稳稳地搭在我的手腕上，半响，才说道：“胎儿还好，只是雁雁你莫要太过悲愁劳神，以致心中郁结，长久下去会影响宝宝的。”
“嗯。”我应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再说道：“对了姐姐，我前些天叫你晒的寒梅花，你晒了没有？”
“晒了，我就搁在院里的空地上，不过那里的阳光不太充分，你若是想要再干点，我就把它放在屋顶上。”
冬天的时候多雪多阴天，阳光很少，但青黛趁着少有的晴天里去晒干一些刚摘来的草药，就托筠漠和助风在屋顶的斜面上架上几根竹竿，搭成一个简易的支架。从此青黛就能随心所欲地踩上梯子去晒草药。
而我所说的“寒梅花”，是我把院里所开的梅花都摘下来，一大半拿去酿成寒梅酒埋在后院里，剩下的就晒干泡茶。只不过这天气实在太糟糕，五天里就有四天是阴天刮风。
“北风刮了三个月，院里的腊梅也纷纷扬扬地下了三个月。”我托腮叹道，“只可惜那馨口梅开得正灿烂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采摘下来，只是一夜的狂风夹雪过后，那几棵馨口梅的花朵全给打下来了，多可惜啊。”
“风云突变，世事无常，试问这世间有多少事是我们能够预料的？即使有九成把握的东西，都不能轻易去决定啊……”言真闭上眼睛，缓缓地道出这个哲理。
我淡淡一笑，径直走上阁楼来到窗口处，远眺着京城的方向。
今天就是元旦了，想必京城里热闹极了。我缓缓伸出指尖，却触摸不到那片遥远的热闹之地，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恐怕一生也不能从冷漠处走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