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尝试推了推石门,没有任何动静,对方似乎堵得很死,他转过身来,看见了泪流满面的女孩。
“怎、怎么了?”面对被封死在密室的危险境地都能一笑置之的巫师此刻竟然慌张起来。
小夕扑到巫师的怀里,原本轻轻的抽泣逐渐变得不可遏制起来。
[人因悲伤而流泪,还是因流泪而悲伤?]
巫师突然想到了琏族内部不断争论的一个辩题。
“他说对不起…他只是…很想念一个人。”
巫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小夕口中的他是指怨灵。
然后巫师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不是权力,不是财富,也不是什么对于死亡的害怕,更不是什么令人崇敬的对黎民百姓的担忧,一个灵魂执着地不愿散去,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在。
向南不是为了逃亡,而是追寻。
即使灵魂破碎,记忆消退,也始终记得那个方向。
巫师早该怀疑的,帝国最南边的偏僻小镇里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持有圣物?事实上巫师确实怀疑过,只是他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或许是皇帝赠予她的护身符吧。
巫师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讽刺。
纵跨整个帝国,不眠不休、挑起纷争,一切都只不过让怨灵离他所执着的人越来越远,旅途的开始,其实就是终点。
道路是一个物质名词,但当人们说起路的时候,却往往用路代表一种抽象意义,用来代指一个方向。
因为方向对了,路就不会错。
这是巫师从小就被告知要牢记的箴言。
人们总是说有些事从开始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因为方向错了,背道而驰的旅途永远到达不了终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看不清楚方向了?
是看过了多少的背叛,就不再相信忠诚的存在了。
是看过了多少的丑陋,就不再相信美好的存在了?
巫师许久说不出话来。
小夕的哭声渐渐停止了,抬起头用模糊的泪眼看着巫师。
“眼泪是人类溢出的灵魂。”这句话是一个琏族的老者告诉他的,巫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巫师看着小夕脸上两条清晰的泪痕,突然觉得莫名地嫉妒。
他长叹一声,“走吧,我们去南边。”
小夕从感动与悲伤当中逐渐恢复过来,巫师说要去南边,似乎还有希望的样子。
怨灵净化之后就开始不断地消散——从傅夕的记忆中看,确实有过交流之后怨灵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然后转变为普通的灵魂的案例,傅夕将这种情况称为净化,净化之后灵魂不愿再吞噬周围的灵魂,小夕只能强行将自己的灵魂灌注到皇帝的灵魂上,作为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能量。
小夕希望能尽快赶到南边,因为她已经开始感到轻微的疲倦了。
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意识到她和巫师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石室里了,从石门的缝隙中缓缓地流入许多黑色的粘稠液体,她嗅到了液体中躁动不安的灵魂。
[燃油!]
小夕一眼就认出来了,同时反应过来自己正处于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
只是巫师似乎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小夕只是看着巫师的样子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被巫师护着,贴着另一侧的墙缓缓地摸索着什么。
燃油持续地流淌,很快流到了石室的中央。
巫师手边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似乎是什么机括结构的声音。
一个密道!
小夕马上明白了,巫师大概从最早营救议员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因此放弃了趁乱逃出的计划,转而利用隐藏的通道制造他们被烧死了的假象。
巫师没有立即去推动隐藏的石门,而是突然转身,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试管,试管里是一颗碧蓝的宝石,巫师直接砸碎了试管,宝石中浮现出一道蓝色的美丽身影。
灵魂状态的女子注视着地上的燃油。
“那么久了,这个世界还是这副讨厌的模样啊…”
下一刻,巨大的火浪扩散开来,只是,火浪在女子面前一段距离的地方就突然消失了,小夕能看到火焰在石室中肆意地冲撞,带出华丽的轨迹和巨大的轰鸣,却是怎么也波及不到深蓝色的灵魂,以及灵魂身后的巫师和小夕。
火焰在女子面前瞬间地凝固成了固态,散落到地上,有点像是霜,或是雪,甚至还有大块的像是冰晶的淡蓝色固体。
很美丽,但小夕只感到一股深刻的寒冷,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
“冤魂性寒,强大的冤魂可致六月飞雪。”
“我好像已经不怎么觉得委屈了,毕竟已经过了蛮久了,你大概要去找一个新的冤魂了。”女子的声音有些空灵。
巫师耸耸肩,转身去推那扇隐藏的石门。
“受不了,连句道谢都没有,枉我陪了你那么多年,当初你说要和我做个交易的时候我就觉得被骗了。”女子摇摇头,无奈地说。
“他在偷笑。”小夕及时地补充了一句。
背对着她们的巫师突然愣了一下,“唉,白养你了。”
女子摆摆手,轻轻地笑了,“我喜欢她!你从哪里骗来那么可爱的女孩的,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小夕脸红了。
石门被推开了,巫师蹲在小夕的前面,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背你,你保存体力,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小夕顺从地挂在了巫师背上,巫师起身,走入了漆黑的通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