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翔哥来电话说那个女人买东西要他陪,翔哥说不能来我这里。
四月二日朱太太来过电话。朱太太告诉我姓马的丈夫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回家了。
朱太太说小百合还是离了婚在黑龙江与那位医师在搞婚礼。
朱太太说赵小姐和她的丈夫下决心开了一家饭店。
……
四月三日翔哥约我在六日去上野看樱花。
四月四日
今天是闲人的手记。
已经正午十二点了,还是想躺着。在被窝里吃巧克力、苹果,然后上厕所,完完全全是为了一个心愿,在一个月之间写一本与众不同的长篇小说。
“中文导报”的记者海玲打电话来。海玲是一个花容月貌、天生丽质的女人,说起话来轻洒如美丽的黄金海岸。海玲说:“你这个懒虫,这个时间了还在睡觉?”
“只是躺着,没睡。”我说。
海玲与我是两个“一见钟情”的女人,其他时间,如果没有具体的事情时,彼此想不到对方,她是我生活中于瞬间内出现的幽灵。
“你不写小说了?”海玲轻柔地问我。
我感觉此时的太阳格外温暖,阳光泄在身体上,有一种升华的感觉。阳光遗漏的地方,来日前冰心送的“小孩子你别走远了,你与我仍旧搀扶”这句话,裱在木框中,看上去孤零无力。
“想写,但是更想躺着,我在看香港的那些无聊的录像带。”
约好了回答海玲的一个问题,结果没有想,也没有答案。海玲不提这回事,我也不想说。
海玲还是提了,问我那个对朝鲜搞核试验的感想琢磨好了没有。
我一边欠起身,一边用闲着的那只手扯来睡裤套到腿上,豆豆从书房蹿到身边,在羽绒被上蹦来跳去,家里的一切如今是认为这条小狗才是生命的顶端。一早就知道小狗的味道太重,且不会说话,但是在寂寞的时候有一种同性质的灵物相伴左右,我还是非常爱它。如今它与我共同度过了三个月真正人类式的自由的生活,不仅会躺着睡觉,还会将我闲读后放在枕边的书籍吃得破碎不堪。
我对海玲说:“如果有条件的话,我最想去看一看的地方,仍然还是朝鲜,只担心那边的现状不是太稳定,还有日本和朝鲜没有国交关系,我现在是日本籍。不过不要紧,等核试验的余波也平静后再去。”
海玲是记者,也是我的朋友,一本正经的电话采访令我想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一名句。新闻记者鼓吹什么的时候,喜欢指出“路人也知道……”来。海玲当然也不会例外。只是朝鲜的核试验是我连做梦都不会去想的问题。
“就这样将你的话原封不动地登在报上,可以吗?”海玲一连串地问下去。豆豆这时却从我的身边蹿到墙壁上挂着的长镜处。顺着豆豆的方向我发现镜中清晰显示出一张三十多岁的女人的脸,肿而惺忪。世上的路人很少“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落;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前日去参加大富的记者招待会,我就禁不起分别有十四年的焕琦兄的打量。那是一对览过如云美女的做过导演的眼,普通人尴尬时,四条腿不中用,头与脊背则相当富于抵抗力,我恰恰相反,因为我驼背,感觉焕琦兄的目光似芒刺,扎着驼背时,剩下的就只有头脑中的那一份难堪。
我对海玲说:“随你怎么写。”
说这话时我用手将右眼角往上推,镜中女人的右眼便成了吊梢眼,右边于是比左边年轻了许多,眼睛生出一种横泼的风情。我忍不住笑起来,想象镜中变了形的女人的脸很像一个有挣扎、有忧愁、有冒险的故事的开头。
海玲骂了我一句,说:“这么严肃的问题你也会开玩笑。”
然后海玲说她身处报社,周围还有人,还有工作等着,就挂掉了电话。想像海玲常常挂在脸上的婉转绝望的神情,好像落日中徐徐降下去的弧形的无骨的白皙手臂,突然为正打算写的小说找到了一种极好的形式或者叫笔法。
有的时候想躺着,躺着的时候又被回忆或小事偷去太多的思想。古时候有一出戏叫《梅娘曲》,说梅娘这个女人有向上的希望而浑然不觉,匆匆忙忙,各处跑了一趟,在大雨中颠簸,最终死在忏悔的丈夫的怀中。对这出戏只有一个感触,就是那么拼命干什么。
阳光正钻石般被抱在我的怀里,纷乱的忧伤中还是那个紧紧系住我不放的愿望——在被窝里躺着。有一种令人高兴一上午、一天甚至是一生一世的东西,我喜欢这种东西,里面有一种心情,呼之欲出。
四月五日我和母亲买来绞肉和韭菜,我们包了很多饺子。母亲说她回国了我就会嫌麻烦而不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