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哥到了下车的地方了,我知道失望写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会有这种失望的感觉。
翔哥看着我说:“我在这里下车,剩下的路你自己要小心,至于工作的事,有了眉目我会给你打电话。”
我的失望好像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翔哥走下电车厢,车厢的门在翔哥的背后关上。
我曾经拥有过很多期待,但是没有几个的结果是完美的。今天也是一样。我真的很想搞懂我内心不断出现的欲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我知道欲望是搞不懂的,欲望是生来就有的,是天伦。
之后有一个星期翔哥都没有打电话给我。我对与翔哥之间会有什么开始这件事不再抱有希望。或许是胜见感觉到我的百无聊赖,她突然说要带我去附近的车站,她说那里有很多的面包店、饭店什么的,她说由她这个日本人带着我去找工作或许可以找得到。于是我乘胜见的车子随她到了车站。如果不是到日本来,我做梦也不会想我要找面包店和饭店的工作。小学、中学、大学,然后是出版社,我的世界就是一张书桌而已。
在横滨的纲岛车站,胜见带我问过几十家店,摧枯拉朽一般。
所有的地方统统只有那一个答案:外国人不要。
一个外字之隔,我孤零零地被抛在车站外的一条街上,泪水差点儿不禁。我一语不发地拖着胜见向她停车的地方走去,逃离一般。胜见什么都不问。我说:“我应该知道是这个结果的。”
我又说:“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一年后我花光了带来的全部存款回国就是了。”我说的是真的。
直到小街斜坡处的那家加油站为止,一路上,我沉闷无语,胜见也无语。车窗外的风沙沙地刮过窗玻璃。没有期待了,没有选择了,也没有被选择了。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外边的世界很无奈,我突然想起这一句陈旧的歌词然后特别想笑。虽然到处不肯接收我这件事对我是一个打击,但是我不会等在日本被活生生地埋葬掉。要么这样,要么就是那样。
“最后试试这家加油站吧。”胜见对我说。
胜见同站长交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一切都是与我无关的。在日本,我是千千万万个外国人和千千万万个中国人的影子。
“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我看着胜见不作回答。我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这一次真的是一次意外。
“你明天可以来上班吗?”
“真的可以吗?”我反问胜见。
翔哥突然来了电话。
“你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吗?”翔哥在电话里问我。
我努力让自己在电话里不哭,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地大声哭起来。谁叫翔哥从见面的一开始就给我一种爱恋的感觉呢。我无法详尽地向翔哥述说我第一天去加油站上班的情形。本来以为只是手执着一块毛巾,有车来加油的时候,我只要擦擦窗玻璃什么的。日本人都是些傻子,没有车来的时候也不坐着休息,就那么直直地站着等着车来。车来了本可以走过去,偏偏要跑上前去。一边跑还要一边大声地喊“欢迎”。腰受不了,腿受不了,更加受不了的是午后突然早早就黑了天下起小雨。雨转雪,雪转冰雹。第一天上班,也太夸张一点儿了罢。我曾经十分喜欢西部的民谣信天游。惨厉的歌声交织着劈裂的唢呐声令我每一次听到都会心抖抖地逼出泪水。用自己的肌肤感触到信天游还是第一次。过去的,正在过去的,即将要来临的……
子曰:“逝者如斯夫!”
现在的一切好像堆积在岩头的泥沙,顷刻之间泥沙俱下。
我对翔哥说:“我真的受不了,昨天那种天气我在加油站做了八个小时的事,简直是受洋罪,洗车的药水将我的皮肤也搞过敏了。”
我说:“我想不出来我为了什么要来日本受这份洋罪。还是自找的。”我对翔哥说:“如果你介绍给我的工作也如此辛苦的话,我想我还是不在日本混了,我玩够了就回国。”
翔哥在电话的那一端沉默了几秒钟。
翔哥说:“你不要那么急着下结论,昨天那种天气是极少有的,你的运气不好被你碰上了。”
“我们见个面吧。”翔哥说。
决心辞掉加油站的工作,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休息天。再说,起码四天前我就盼着翔哥来电话了。早知道翔哥一定有电话来,我才不急着去什么加油站的。
答应翔哥明天就见面,我们定好时间定好地点。然后我放下电话钻到被子里。
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做梦。如果有梦可以做的话,今夜的梦应该是新的想像和体验。
人的欲望是不是没有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