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已经慢慢变得模糊,万事万物都在旋转,而意识却异常的清醒。悲伤,痛苦,绝望,寒冷,疲倦……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水墨般清晰地印在脑子里,让我无法逃避,也无处可逃。
终于,浓重的倦意一波一波地袭来,渗透到四肢百骸,洒入眼中的月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朦胧间,我依稀看到寒汐犹在一杯接着一杯默默地饮酒,没有任何其它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就这么安静地,默然地,饮酒。
恍惚间,我轻轻地笑了。此刻,虽然没有片字的言语,也没有丝毫的安慰,但有这样的默然陪伴,即使仅仅是不着痕迹的存在,也是一种莫大的心安。
黑暗,就在这一丝微微的心安中悄然降临,渐渐笼罩了四周。
梦中回首问残照,岂料残照更空虚……
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青幔,我一时间有些慌惚,不清楚自己这一醉睡了多久。
微微动了动身子,感到全身上下到处是疲倦的酸痛,我艰难地起身下了床榻。房中的光线有些黯淡,只有丝丝缕缕微弱的月光自窗际间的缝隙洒入。我轻轻地推开窗扇,和暖的阳光立刻涌了进来,照得屋子通透明亮通透明亮。
寒汐早已离去,桌上的酒罐也不见了踪影,空留桌边冷凳似乎还带着昨夜的痕迹。
醉,宿醉,因醉而醉,自难忘,无言处最是断肠。
栏榭庭廊深处,扶风荡漾。我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庭外柳絮杨花漫天飞舞,恍如阳光下一场浩浩荡荡的盛雪飘扬。
当真正的冰雪还未消融之时,他曾说过要保护我,那时即使是寒风刺骨,我也觉温暖。可在这即将逝去的春日里,却是他伤我最重。我只是看着眼前如雪飘扬的漫天柳絮,心里都觉得寒冷。
往事还如何昨日般清晰深刻,而事中人,却已恍若隔世。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却仿佛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深意。
我回过头,看见南宫无痕正默默地站在身后,他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沉含有悲凉。
“方才送去的午膳,还吃得惯么?”
这样干硬客气的语调,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期望我回答,似乎只是想说句话打破这份沉默而已。
“有些话,我想对你说……”良久,他轻轻地开口,语气中却隐隐地有一丝犹豫。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心中一颤,涩然地脱口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无论什么。所以,不要说……”
我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夹杂了某种无力的恐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他微微笑了一下,但笑容还未展开就收了回去,涩涩的。
我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静默着不语,两个人就这样蓦然地沉寂下去。
长久的静默,仿佛隔了很久,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却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穿山越岭的悲哀:“好!既然你不想听,我不会再说。”
他说得很轻,很慢,语气虽然平淡,但在那平淡之下自有一种复杂难解的深沉。
他忽然笑了起来,有些自嘲地摇头。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沉声说道:“我所认识的阿妍绝不是如今这般模样。”说完,不再看我,头也不会地离去。
我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看见他眼中闪现的一抹淡淡的悲伤,虽然很淡很轻却是那般清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有一瞬间的怔然,但很快又被随之而来的惨淡所代替。
我知道,如今自己早已失了分寸,不似从前的冷静与坚定。现在的我只想一味地逃避,一个人躲在角落自怨自艾。然而,心很累,累得再也承载不下任何东西,即使是选择面对,也是无力面对。
不管刚才他想说什么,我都已经不想知道,更没有勇气知道。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中透出的一抹无奈与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