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轩进门扫了一眼议事厅，这里的摆设十多年都没有过改变过。
议事厅正位上端正地摆着第一把藤龙交椅，往下左右各排四把交椅，分别是下属八个堂口老大的座椅，虽说有八个堂主，但是常驻三老街的就陆九龄和巫马南星两个。可是今天的堂会竟然还有三位堂主从各自的地盘回到了总部，这件事很奇怪，因为三老街有律不得帮主诏令，外驻的分堂主是不能擅自离开自己地盘的。而现在形势不同了，帮主遭人暗杀，三老街失去了统领，新的统领应该从八个堂主之中产生，所以各位帮主从自己安排在三老街的眼线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二公子兴师动众把大伙都喊出来，看来是有大事要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讲了？”说话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大秃头，一脸横肉还有一条难看的疤从眼角一直到嘴边，张口一说话，这条疤就像一条虫子在蠕动。这人性情残暴嗜杀成性，是闻名江湖的阎王愁——候岳。
“候五爷，您老脾气还是那么急。我不知道三老街帮主被人暗杀了算不算大事，但是我弟弟被人杀了对我来说就一定是大事。”最后一句语气很强硬，生生噎住了候五爷。
“三老街的帮主被人刺杀，这当然是我们帮派的大事，我们各堂口管事的都在查，不管这背后使坏的人是谁，三老街绝不放过。”陆九龄是个精瘦的小老头，现在是陆家的当家，走到哪儿都把自己的儿子陆景天带着，示意大家下一任陆家当家人，三老街的财神爷就是他家的公子陆景天，今天只能各堂口老大参加的堂会也让儿子站在了身后。
“是啊，二公子，我们几个赶回来也是为了调查帮主的死因，追查凶手的。”酒葫芦——冯玉海也说话了，这也是个怪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个漆黑油亮的大酒葫芦，一落座就先摆好他的酒葫芦。
叶瑾轩嘴角泛起一阵冷笑，他再清楚不过这些人风尘仆仆地赶来是为了什么，他们现在最在意的不是谁杀了三老街的帮主，而是下一任帮主是谁。靠他们查出凶手简直是天方夜谭。
“方堂主，你也说说话啊，都叫你‘一句多’，你是真的只带耳朵不带嘴啊。”
方力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话语少的人思考就比较多，所以他也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也可以说是阴险。
方堂主一阵干笑：“说不好，说不好。”
“唉，”叶瑾轩叹了口气。“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往，可是几位堂主好像更喜欢躲躲藏藏。既然大家都不愿挑明了说，那我就来做这个恶人吧。三老街虽然是叶、陆、巫******创立，但一直是叶家为主，如今我大哥独走江湖不知归处，我作为叶家二子却在十一年前被家父逐出三老街，我父亲辞世后三弟叶瑾笙接任帮主，现今却被人刺杀，而无子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三老街要变天了，八位堂主中陆老爷子掌控这三老街的大部分产业一直是三老街的财神爷，巫马家负责培训打手刺客，手里握着帮会最精锐的武力，而且这两家又同我们叶家一同开创三老街，算是资历深厚。新帮主本应该从两位之中选出，可是外驻的六位堂主这些年私下里也开拓了不少买卖，招募了不少帮众，有了一定的实力当然不甘心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也想从中捞点油水。闻风而动赶回总堂，不过就是想分一杯羹。有谁是真正为了查清帮主的死因，有谁是为了替我弟弟报仇？”
这话一点儿都没错，句句都是在座各位的心思。可听到别人说出自己的心声并不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各位堂主面容尴尬，一时都没了话语。有的抿一口茶，有的喝一口酒，有的摸摸鼻尖，不过都是在掩饰当下的尴尬。
“你们各位的事情我并不想参与，此番重回三老街只是想找出杀我弟弟的元凶，所以大家不必对我心怀戒心。你们可以继续打你们自己的算盘，是明争还是暗斗都与我叶瑾轩无关。但是，我很怀疑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凭空而来的，我怕最后被我查出来杀害我弟弟的元凶就在八位堂主之中。最后坐在那里的，”叶瑾轩伸手指了指帮主的座椅。“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
说完话叶瑾轩转身向门外走去，在临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这几天我和我的两个手下可能要在三老街上到处走走，希望各位堂主行个方便。”
说是到处走走就是要查出杀人元凶，经过今天的这番对话，谁要是出面阻拦就等于承认自己和刺杀帮主的事情有关联。在这个时候，有人都想笼络帮众坐上帮主的位子，有人想浑水摸鱼趁着改朝换代的机会狠捞一笔，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和帮主的死扯上关系。
走出议事厅，门外站着的左右手立刻跟了上来。
“不能让八位堂主聚齐了，人齐了很快就有新帮主接管三老街，这对我们很不利。可惜现在人手有限，没有到的三位堂主……”思虑片刻，叶瑾轩又说道。“青鸾，你去把黑白剑——殷天枢拦下来，此人一向身居大漠和陆家巫马家都交情不深，想要选出新帮主他手里有关键的一票，拖住他为我们争取些时间。”
“这种风餐露宿劳苦奔波的任务交给一个柔弱的女子，你还真的是不懂怜香惜玉啊。”披着黑袍的青鸾撒娇道。
“远浪做不了这个事，我怕他拦不下人反而杀了人。还是你去吧，对你来说这是件小事。”
青鸾对于这句话很受用，只要是赞许她比远浪能力强，她就心花怒放。
“难得你夸我一次，那我就跑一趟了。”
只拦下黑白剑一行也很难维持几位堂主互相牵制的形势，青鸾走后叶瑾轩眉头微皱，觉得刚刚下的一招棋不能治本，黑白剑逾期不至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得另作打算。
第二天天一亮叶瑾轩就在帮派弟子的引领下到弟弟遇刺的现场查看，说是引领其实也是监视。
帮主的住处叫“九天居”，处在三老街的最中央，四周有帮中好手日夜守卫自不必说。在叶瑾轩的记忆中，“九天居”之中的杂役婢女都是帮内一流好手，为父亲做卫队长的司浩南是位棍棒好手，使得一根齐眉棍，这棍子精钢百炼，不但坚无不摧而且韧劲十足，棍子上大大小小刻了九个骷髅头，骷髅又被一条蜿蜒九折的毒蛇盘绕相连，看上去就觉得阴森恐怖，也正是因为这诡异的图案成就了它另一个名字——“九头蛇”。
“……你……”叶瑾轩有话想问带他们查验案发现场的女孩儿，但是忘了她刚刚自我介绍说过的名字。
“二公子，我叫彩心。”女孩儿很漂亮，举止大方衣着得体，而且如此善解人意，从叶瑾轩的表情中马上知道了他的用意。
叶瑾轩冲彩心笑了笑很欣赏这个女孩。
“彩心，现在‘九天居’的卫队长还是司浩南吗？”
“是的，二公子，“九头蛇”一直是‘九天居’的门柱子。”
“看来司浩南的齐眉棍是做柱子太多年了，已经舞不动了，不适合再做守卫帮主的工作了。”这司浩南其实岁数不比叶家兄弟大多少，他十几岁就加入了三老街，属于年纪不大但自理颇深的帮派“老人”。
“是的，他不再适合做这个工作，一个死人也只能去做肥料了。”
这句话让叶瑾轩震惊不小，连司浩南都惨遭毒手，对方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司浩南死了？”
彩心倒是神色不变，粉红的小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冲着叶瑾轩点了点头。
几个转折，在彩心的“指引”下叶瑾轩和远浪就到了三老街帮主的居所——“九天居”，引入眼帘的不再是它的古朴雅韵而是满目的灰烬残垣。
“为什么会这样？”叶瑾轩的眼神里满是质疑，回头看着彩心。
彩心上前两步走到两人身前，一边在这废墟中翻看寻找什么一边为叶瑾轩讲述这里发生的故事。
乌云遮月，微风踏霜，那夜静的有些诡异。帮主在油灯前翻看一本古书，这样诘屈聱牙的古书三老街里藏了很多。看到难懂之处叶瑾笙便合上书闭眼思索思索一会儿。忽然耳边传来一丝窸窸窣窣的响声，这响声不一般，预示着危险。叶瑾笙扶空一掌身子向后窜去，数十支羽箭破窗而入，钉在了屋内的桌椅床柜上。司浩楠此时正好冲了进来，“九头蛇”挥舞生风，挡下一众羽箭。
“帮主，前门出不去了，走后窗。”
说话间大火已从后窗烧了进来，封死了出路。来不及两人再想别的出路，屋内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两人被这大爆炸冲倒在地昏死过去。
听完彩心的描述，叶瑾轩微微蹙眉，开口问道：“刺客呢？有没有抓到活口？”
“夜闯三老街，必定是有来无回，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楚，完成任务以后所有刺客都冲进火海，别说活口，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找到。”
叶瑾轩眉头更重，喃喃自语道：“应该是‘风满楼’里请来的杀手，这些亡命徒只有价钱合适可以随时出卖自己的性命，做这件事也只有请他们最保险。”
在这片废墟中走了一圈，好像并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忽然叶瑾轩从一堆灰烬中拨出一个箭头，仔细端详。
“远浪，你对兵器比较了解，看看这个有什么发现。”说着将一个精钢制的箭头丢了过去。
远浪接到手里掂了掂分量，又左右仔细观察了一番。
“比平常的箭头重了许多，这样箭身也应该比一般的箭大不少。不够锋利，不像是用来执行暗杀用的。”拿到鼻尖闻了一下。“有火药的味道，是特制的‘火炮箭’，箭身中空装满火药，射到屋子里后再由火把引燃，数量众多的箭身会造成巨大的爆炸，如果当时有人在这个屋子里，多么高深的武功都逃不了一死。”
“那天确实是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帮中上下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大火翻天没法扑灭了。”彩心的应和更证实了远浪的推断。
叶瑾轩依旧面无悲痛之色，神色专注，就好像在这里死去的并不是他的亲弟弟。
“这里已经被翻动过太多次了，看来是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说着像是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面向彩心问道。“有没有在这里找到司浩南的‘九头蛇’？”
“没有，除了一些面目全非没有任何意义的焦尸外没有任何发现，帮主和司浩南的尸身可能在这之中，所以我们都一并厚葬了。”彩心看向叶瑾轩的眼睛，像从中得到些许反馈，可惜这深沉的目光什么情感的表露都没有。“要不要开棺验尸，分辨一下尸首？”
“不用了，入土为安，何必再去打扰。整个三老街都分辨不出，我这个十年未见面的哥哥又怎么分辨的出。”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听得出叶瑾轩语气中有点伤感。“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三老街暂时就不查了，我和远浪要外出一段时间，麻烦彩心姑娘替我向众位堂主告个别。就说九日之后叶某一定把罪魁祸首带到三老街，请诸位堂主处置。”
“这就看完啦？”
“已经被破坏这样，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叶瑾轩、远浪两个人各骑一匹快马出了三老街。此时日头正高，气候正暖，不用鞭策两匹快马追风逐电而去。
“为什么是九天？”出了街远浪又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青鸾挡不了黑白剑多久，七天之内剩下的三位堂主一定会相继赶到，开始争夺帮主之位，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相互拉拢、诱惑、陷害、利用对方，但是绝对不会公开争斗。这样只会消耗自己的势力，让外人得利。而且帮主离世的消息没有对外宣布，各位堂主也不想把三老街搞乱，引来外敌。这种暗斗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有一个堂主坐上帮主的位置，亦或是六位分赃不均最终还是动起手来，三老街元气大伤。这两个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所以九天是我们的限期，一定要在九天之内赶回来稳住大局。”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我们有三个地方要去查查看。一个是杀手客栈‘风满楼’，一个是刀兵城堡‘武南庄’。”
说了两个地点，叶瑾轩没了下文。远浪不禁好奇又问道：“那第三个要去的地方呢？”
“第三个地方希望不用再去，看看我们能从前两个地方得到些什么吧。”
叶瑾轩心里的第三个地方就是司浩南的老家，因为没有找到“九头蛇”他心中怀疑司浩南并没有死，这场阴谋或许有了司浩南的帮忙才更完美。
两人不再多言，策马朝着相对比较近的“风满楼”赶去了。时间紧迫，九日之期转眼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