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这城里处处是柴扉轻掩门户紧封,街上更是难得见到个行人,偶尔几声铜锣响脆,打搅了这静谧沉默的夜晚,一两声狗吠鸡鸣稍显出一点点生机。
在整个城都已酣然入梦的时候,偏偏有那么一处鼓乐喧天灯火通明。这里酒肆赌坊林立,花街柳巷成群,美女、美酒、美食……只要你有钱这里就是天堂。喧嚣和静谧其实相隔不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一条闻名江湖的街,一条神鬼难缠的街。街门修的古香古色,“三老街”三个大字遒劲有力,三百年风雨洗不掉它的威严。这片被独立开辟出来的城中城是远近闻名的帮派总舵,势力之大无法无天,只看街口大青石上的刻字“官差捕快禁止入内”就知道三老街的帮众有多嚣张。这块大青石胜过无数明岗暗哨,有它立在街口无论是官家兵马还是清贫百姓都不敢亲近,但是今晚就有三个人登门造访了。三人装束一致,黑袍黑帽,走在前头的一位身形较其他两位更高大些,见不到容貌但气势凌人,身后两位内敛了许多走在后面气定神闲。
三人沿街踱步,一步步走近“三老街”,在街门楼前的一个馄饨摊围桌坐下。
“老伯,三碗馄饨。”
馄饨摊的老板是位身形佝偻衣着褴褛的老人,对着客人应了一声,便忙着去煮馄饨。
“孟老伯的馄饨,我从小就爱吃,近十年没有吃到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待会你们好好尝尝,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黑袍男子话语温和与他凌人的气势不太相符。
说话间小老汉已经把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
“三位客官你们的馄饨好啦,慢慢吃,慢慢吃。”小老汉点头哈腰脸上挂着微笑。
“老伯,这里这么冷清你为什么在这儿做生意?再往前走走,过了这条街那边可热闹得多了,生意也该好做些。”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三个黑袍人中有一个女人,不着急吃馄饨反而关心起老板的生意。
“客官,可不敢这么说,再往前两步就是三老街的地界了,进去了可是要命的。小老儿在这门楼下做了二十几年了,不敢越过一步,做的是每日接送客人的轿夫、车马把式的生意,日子还过得去。好久没有你们这样的客人了。”
“老伯,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总有两个小男孩从这街口跑出来吃你家的馄饨啊?”
“记得记得,两个小孩儿每次偷偷跑出来吃馄饨都留下好多钱,我说用不了这么多,你猜那两个小孩儿说什么?小孩说他们家有钱,非要留下……后来,孩子长大了,就再也没见他们出来吃馄饨了。”小老汉说着说着竟然有了几分感慨。
“好了,吃完了吧,吃完了咱们该办正经事了。”为首的黑袍站起身来,其他两位也赶紧放下碗筷跟着起身。说话的人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紧了紧身上的黑袍。
“客官您的银子太大,小老儿兑不了啊。”
“银子您都留下吧,我家有钱。”说着便迈步要跨过街门。
“客官快停步,三老街进不得。”老汉喊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三个人身形已入街内。
脚刚踏在这老街的青石板上,就听到黑暗之中幽幽传来一声低喝:“三老禁地,外人莫入。”
这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这语气不像是警告也不像是喝斥,似乎只是自己一个人浅唱低吟。
三个黑袍的脚步没有稍稍停息,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径直向前,朝着街那头的繁华景象走去。
忽然寒风一起,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随风而至,朝着为首的黑袍人斜劈下来,刀上卷着杀气呼啸而来,却在离黑袍人脖颈不足一尺的地方骤然停住。不是挥刀者心存善念,而是有把刀比他更快,刀身不偏不倚地将他虎啸龙吟的一刀挡下了。来人想要挥刀再砍,钢刀却像是被沾上了一样纹丝不动,紧接着就见寒冰虐雪像是从刀里疯长出来的一样,沿着刀身席卷而来,来不及脱手一只胳膊就已经被冰雪封住没有了半点知觉。
这变故实在来的太快,刀客被吓的一声尖叫,不仅是一只胳膊被冻得僵直动弹不了,现在吓得两条腿也不听使唤了,只能大声呼救:“有人闯街,有人闯街……”
三位黑袍人停下脚步不走了,为首的转身对刚才拔刀救主的黑袍教训道:“远浪,你为人太过张扬,要学着收收自己的傲气。一过招就亮出自己的底牌早晚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听到自己的同伴被训斥,另一位黑袍人欣喜得很,“咯咯咯”传出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得到一把‘云鹤’就到处试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手里握着的是十大名刀,这次挨骂了吧。”
说完身披黑袍的女人又是一阵嬉笑。
就是说话这点功夫,这街上已经涌来二三十人,各个手持钢刀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三人闯街,右边那人使得是‘云鹤’,不要碰到他的刀。”
本来二三十人对战三个人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但是听到“云鹤”两个字,这二三十人的气势顿时殆尽,慌慌张张,脚步稍稍后撤准备随时逃离。
“敢问阁下闯我三老街所为何事?”
声音传来,包围着的人群左右分开走出一位身形高大,肌肉健硕的大汉。此人毛发旺盛,眉毛、胡须、头发都快要长到一起了,把一张脸挡得严实,两条臂膀异常粗壮裸露在外,一看就是惯使重兵刃的高手,背后背着一柄霸王鞭想必分量不轻。
“回家。”为首的黑袍人回答的淡然,不似玩笑。
“阁下,是三老街的人?”大汉语气生疑,显然是不相信。
“在此长大。”说着黑袍人伸手向后退去帽子,露出面容,一副年轻的面孔棱角分明,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神中却又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坚毅。“金魁叔叔,还能认出我吗?”
大汉拨了拨浓密的毛发,揉了揉眼睛,惊叫一声:“是二公子回来了,十多年不见了,您一脱下帽子把我金魁都吓住了。”
“金魁叔叔,这么多年不见,您老身体还好吧?”叶瑾轩难得和颜悦色地说话,声音里还有一点点温柔。
“托二公子的福,我是岁数大了但是身体还好的很啊。”金魁憨憨一笑。
“是啊,看得出您身体依旧很硬朗。只可惜我弟弟,年纪轻轻就被人害死了。”叶瑾轩停顿了一下。“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知道我弟弟是怎么死的,三老街要是不能找出凶手,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亲自手刃仇人。”叶瑾轩声色忽然间就变了,刚才流露出的一点重逢的亲热遗失殆尽,脸上尽是冰冷与肃杀。
金魁虽说是长辈,但是一直效忠于叶家,对叶家人本来就有敬畏之心。现在三老街的帮主叶家三公子被刺身亡,早年离家出走的二公子回来兴师问罪,责问弟弟死因。虽然这话不是针对金魁个人,但是还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头也慢慢低下。
“是我这个老家伙没有用,没能保护帮好主,我……罪该……”
叶瑾轩拍了拍金魁的肩膀说:“不用自责,会有人为我弟弟的死付出代价的。麻烦您去通知一下留在街上的各位老大,说我叶瑾轩要开堂会,希望大家都能捧个场。”
“二公子,咱们三老街没有这规矩啊,从来只能是帮主号令开堂会的。”
“按我说的去通知各位老大,如果有不到的,我怕会派我的人去请。”
金魁低头回了一句“是”,瞅了一眼叶瑾轩身后这两位黑袍人,一个环抱一把名刀云雀泛着寒光,心想今天的堂会看来是一定得开了,拿着这把刀去请,有哪个老大嫌命长敢说不来的。
没多大功夫议事厅里就坐上了各个堂口的老大,这帮人各个都面露凶色、心存不满,对于叶瑾轩的归来显然都颇有微辞。三老街是个古老的帮会,建帮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可以说是现今最古老的帮会。最早是由三个身份神秘的人联手建立,叶放、陆离、巫马长空,这三个人就是三老街的创始人,也是“三老街”名字的由来。开帮建派以来,三老街“生意”越做越大,由刚开始最简单的杀人越货到现在赌坊、妓院、收租、典当等等,帮众也翻了几番,可谓是气势正宏。
一直以来姓叶的掌管整个帮派事务,陆家管理帮派生意,巫马负责培养帮里的打手刺客,虽然未立明法但两百多年都是这么流传下来的,三家各司其职合作得很好。帮派不断发展壮大,先后又吞并接受了几个小的帮会,设为分舵,分布在各处,立了堂主管理分舵事务每年向总舵缴纳贡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