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撑着床面欲坐起身,皇甫白逸连忙体贴地为我拿枕头垫靠在背后,让我舒服地靠着床头。我环顾了下周遭的环境,一抹失望蕴上我的眼帘,这还是在我们出发去迷魂林之前的那处深山破庙里。
不同的是,我现在躺在庙堂一角摆着的一张大床上,大床很旧,没坏,看来应该是庙中以前住的人弃用了的,但床塌上铺着一套质地良好的新被褥,我躺在新被褥里,感觉还满舒适。
庙堂一角摆大床,这情况少之又少吧,不过也无妨,这破庙早就荒废很久了,早已不供奉神明,庙堂正中间的佛像与供台都残旧得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察觉到我失望的眼神,皇甫白逸黑漆淡然的眼瞳里盈起愧疚,“对不起,可馨,是我不好,让你委屈住这残破之所……”
“别这么说,我不是失望住的地方残破,而是气愤明明所拥的钱财万贯,却为朝廷所逼,让我们不得不沦落至此。”有钱,就应该享受好的环境,不是么?
皇甫白逸黯下眸光,“终究是我不好……”
“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会不好过。”
白逸抿了抿唇角转移了话题,“可馨,你饿了么?”
我摸了摸肚皮,“不饿。你先前说我总算醒了,我昏睡很久了么?”
“两天两夜,也不是很久,对我而言,却如一个世纪之久。”深情地望着我,白逸的眼神是真挚的。
我本该回以白逸浓情,但此刻我的心中,想到的却是萧北玄。萧北玄永远地离开了我,我太惋惜,太愧疚!
我别过脸,未正视皇甫白逸深情地目光,转而问道,“对了,我先前怎么会昏迷的?”
“你昏倒前在萧兄坟前站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加之昏倒前的几天,你进食量也非常少,以致身体虚弱,故而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不是有病就好。”
“可馨,没事的,调养两天即可复原。”
“我昏睡的时候,就一直在调养吧?”我说出心中疑问,“不然,我昏迷了两天两夜,为何现在都没感觉肚子饿?”
“你昏睡时,我有喂你吃东西。”
“怎么喂?”我调皮的朝皇甫白逸眨眨眼,“我睡着了总不至于还会很配合地你喂我吃吧?”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白逸用嘴喂我吃,这种乔段,我以前在现代的电视里看得太多了。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就别问了。”皇甫白逸如画般绝色的俊颜掀起了一抹潮红,那红晕,仿若为他的美画龙点睛,迷人极了。
这种男生,一看就是那种情场生手。我喜欢这样的男……人。白逸是个男人了,不属于男生行列,更何况,他还是我女儿小若珍的父亲呢。
瞧白逸脸红的样子,我不想放过他,“说嘛,你不说,我以后可就不理你了!”
“可馨,你知道的。”白逸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我不知道。”我摇头,“说不说,不说,我可真就不理你喽。”
白逸急了,他看了看身后的蓝焰,及二十米开外抱着小若珍的奶娘,红着脸开口,“好,我说,说了别笑话我,我……我以唇相喂。”
我调侃,“不就是嘴对嘴喂我嘛,你说的可真斯文。”
皇甫白逸的脸更红了,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痕。我也微弯了嘴角,失去萧北玄的痛稍稍减缓,压抑的心情感觉舒服多了。
知道白逸没死后的这两个多月,我跟他之间一直都似乎有芥蒂,他这一笑,感觉跟他遥遥相隔的心也近了好多。
皇甫白逸目不转睛地瞧着我嘴角的笑容,轻声呢喃,“可馨,你好美!”
我娇斥,“有别人在呢,正经点!”
白逸伸手挠了挠脑袋,“对不起,我情不自禁。”
“没事,这等小事,用不着道歉。”提到道歉,我发现白逸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把道歉挂在嘴边,可以感受得出,他真的很自卑,很没自信。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想起,“白逸,千年血寒玉有效吗?”我的目光瞧向白逸的双腿,他还是坐在轮椅上的,是玉佩没效,还是他正在治疗中?
皇甫白逸眼中闪现黯然与失落,“可馨,千年血寒玉没有效果,它帮不了我。”
“天!”我伸出右手捂住唇,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心中又气又急。
白逸不舍地瞧着我,“可馨,别伤心……”
“怎么能够不伤心?”我哽咽着说道,“千年血寒玉怎么可以没效?我们耗了那么大的劲,萧北玄甚至牺牲了,费尽千辛万苦才找来的玉,怎么可以没效!”
“对不起,我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用千年血寒玉掺药一起煮、刮下玉石上的粉末一起熬药、运功用真气蕴过玉石暖身……没效,通通没效!”皇甫白逸也是一脸懊恼。
我抓住皇甫白逸的双肩,“你以前不是在古书上看过有关于千年血寒玉的记载吗?书上有没有写怎么用千年血寒玉治伤治病?”
“书上写只要佩戴千年血寒玉催动体内真气即可治百病,我试过了好多次,都没用……”皇甫白逸懊恼的神色中多了抹悲哀,“想不到书中写的竟然是假的,萧兄的性命,白白牺牲了……”
我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主人,事已至此,还请您保重身体,别太难过。一切都是命。”一直未出声的蓝焰开口了。
“是命吗?”我愤怒地抱怨,“老天未免也太不公平!我们九死一生,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可馨,一切都是我的错,别哭……”白逸慌了手脚,伸手想替我拭去眼泪。
“哇哇哇……哇……”也许是感应到了我不佳的心情,在奶娘怀里的小若珍突然发出宏亮又大声的啼哭。
女儿哭了,我赶紧起身下床,穿好鞋朝奶娘站的方向走。
皇甫白逸欲替我擦眼泪的手僵了僵,又收回。
我的步伐停在奶娘边上,伸手接抱过奶娘怀中的小若珍,轻声诱哄,“哦哦……小珍儿乖,不哭……妈妈爱爱……”
说也奇怪,小珍儿被我这么一哄,还真不哭了。
怀中的小珍儿睁着圆圆亮亮的眼睛看着我,她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小的嘴唇,动作可爱极了。
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宝贝是怎生地惹人怜爱。我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母爱,“对不起宝宝,是妈妈忽略了你,妈妈不好。宝宝要乖乖地,妈妈爱的。”
对宝宝的爱缓和了我心中的难过与悲愤,我不想再去想这些烦人气人的事,尽量让自己的心思全神惯注地放在小珍儿身上。
奈何,萧北玄的死,千年血寒玉的没效,仍时不时在我心中笼罩着阴霾。
阴霾未散,婢女怜月匆匆从庙外走了进来,“不好了!奴婢在外头巡视,发现离这二里地有官兵在搜山,按官兵搜查的方向,很快便会搜来这里!”
我与蓝焰、皇甫白逸连同奶娘四人都变了脸色,不消多说,我们赶紧拿起地上随时都准备妥当的包袱离开破庙,另寻栖身地。
有蓝焰与皇甫白逸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在,我们很幸运地又一次躲过了官兵,赶了将近半天的路程,逃到了离那破庙很远,并且更深的山里。
这次,我们逃到了深山中一座木屋里,屋里积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屋子很久没人居住了。
木屋里有两间房,房间里有屋子的原主人弃用了的被褥。
这木屋以前应该是猎户居住的地方,要么是有些人想隐居世外所建,不然,哪会有人把房子造在深山里?
房间里有被子算很幸运了,吃的不用愁,蓝焰猎到了头野猪,肉多得吃不完,木屋收拾干净还能住人。
这次的住所,比上次的破庙要好。
深山的木屋所处地非常隐蔽,一般官兵不会找得到。事实上,上次单独留奶娘、怜月与小珍儿三人在破庙的时候,官兵在我与白逸、蓝焰回来后两天才寻到破庙,我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我们在小木屋里很平静的过了三天。
三天后清晨,我起床给小珍儿喂过奶后,独自离开小木屋三百米外,这儿有一处空旷的平地,站在平地一角放眼眺望,群山环绕,山林青翠碧悠,景色很是怡人。
我迎风而站,任清风吹拂着我的长发,衣袂随风飘扬,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大地,退去了早晨的凉意,给大地带来了温暖。
注着着远方良久,我听到身后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皇甫白逸来了。
我感觉到皇甫白逸的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以为他会很快开口跟我说话,哪知约三分钟过去了,他依旧沉默。
我静不住了,缓缓转身看着他。皇甫白逸一身洁静的白衣,头发漆黑如缎,脸庞白皙俊逸,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美得让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淡然飘逸气质,使人感觉就像见着仙人般心旷神怡。只是不知何时,他美丽的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隐忧,让人格外心疼。绝色如他,真的是不适合忧愁,他应该永远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
瞧着皇甫白逸出色的外表,我的心中无限欣赏,从最初见到他,仅是为了他的背影,我都能从二楼窗户跳下,可想而知,他的外表何其出众!
可惜的是白逸的双腿无法再站立,即便如此,坐在轮椅上的他仍然魅力不减,举手投足,淡雅如风,让人不慎入迷。
“可馨……”皇甫白逸先开口了,嗓音飘然清逸,让人听来宛入云端腾云驾雾,爽畅心脾。
被白逸迷痴了的我回过神,朝他微微颔首,“来找我的?”
“嗯。”白逸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说吧。”
皇甫白逸从袖袋中掏出一块血红色的心形玉佩递给我,“这千年血寒玉对我而言已无用了。它是萧兄付出了生命才得到的东西,你拿着吧。”
我没有接玉佩,凝视着白逸如画的俊颜,“你放弃了吗?我是说你的双腿。”
皇甫白逸苦涩一笑,“放弃了。连我自己靠实打实医术都医治不了的双腿,我不该妄想有神药神物能将双腿治好。今后,我将不再做这种不合实际的梦。”但我不会放过让我变残的人!
“你的想法是对的。有些道听途说的事是不切实际,不该强求。”若没寻找千年血寒玉,萧北玄就不会死,我的心绪一阵萧条,免强挤出笑容鼓励白逸,“答应我,别放弃治疗你的双腿,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药治好你的腿的。”
皇甫白逸没有答应我,他微微一叹,“已经半年多了,我为了这双腿费尽心机,双腿的残疾却毫无进展。罢了吧,可馨,也许我皇甫白逸注定一生要坐在轮椅上。我不遗憾,身边有你陪伴就好。我不想再为双腿白废心力。”
真的不遗憾吗?我想瞧入皇甫白逸眼底,他故意将眼神放得很平静,我什么也瞧不出来,却知道他不可能不介意双腿的残疾,不然之前他也不会愿意前往迷魂林。
我点了点头,没逼白逸。逼他治腿,他只会太累,何况也找不到有效的方法,何必强求?我不会离开他,他为我付出了太多,只要有点良心的女人,都不会离去。
更何况,我……我爱皇甫白逸,再次想到这点,我居然又迷茫了。
“可馨,有没有想过今后的打算?”皇甫白逸又次动了动嘴唇,轻声问我。
我答,“想过,却迷失在了路途。”
皇甫白逸脸色微微变了变,那是没有信心的反应,我知道他怕我话里有意思会离开他。
“我不会离开你。我需要你,小珍儿也需要父亲。”我出声,希望这么说,能消除他心中的不安感。
白逸整了整神色,朝我微微然一笑,“我知道,可馨,谢谢你的敏感细心,你是如此为我着想,我的心,好温暖。”
我走到皇甫白逸身边,俯下身,与他平视,“你是我的丈夫,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
皇甫白逸微红了脸,他没有躲闪我的目光,而是大着胆子迎视我,“你先说迷失在了路途,此话何解?我想为迷失的你指路。”
我站直身子,忍不住叹息,“我本来想带着小珍儿跟你归隐山林,连同奶娘、蓝焰、怜月一块儿归隐,奈何……”
皇甫白逸接着我的话说下去,“奈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我们走到哪里,皇上都不会放过我们。千般藏,万般躲,又能躲到天涯还是海角?终其一生,都害怕被官府寻到,一生过不安稳。”
我淡淡地笑了,“原来你跟我想法一样。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可馨,我身为男人,不能让我的妻女,我的亲人一直过着提心吊胆、四处逃亡的生活,我打算控制皇上,换取我们的自由。”
我疑惑,“怎么控制他?”
“我曾替现任丞相葛之尚医好过顽疾,葛之尚为人耿直忠正,父皇生前曾告诉葛之尚会传位于我,五皇兄登位,葛之尚一直心有不服。在我从冷宫火场一劫醒来后,葛之尚曾找到我,询问事情原委,我告之。葛之尚欲替我主持公道,我只叫他忠于皇上,不要多想其他。相信葛丞相也明白,我双腿已废,即使将皇甫弘煜拉下台,也不具多大意义。何况,要扳倒皇甫弘煜,何其的难?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我要借助葛丞相之力,制服皇甫弘煜。换取我们的自由。”
“想法不错,可葛丞相虽然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要跟已经稳固的朝廷势力对抗,为免太难……”
“可馨,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对抗朝廷,而是单止皇甫弘煜一人。我只需要葛丞相配合,在丞相府设下圈套,引皇上中计,再设法对皇上用只有我能解的毒,迫皇上下令不再通缉为难我们即可。”
我不可思议地瞧着皇甫白逸,皇甫白逸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怎么了,这计谋太狠毒了吗?”相较于皇甫弘煜对我所做的,又算什么?
“不是。”我摇头,接着又道,“你太善良。皇甫弘煜夺走了你的皇位,甚至放火要烧死你,害得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不怨他,仅是想下毒让他给我们自由而已?”
“不,”皇甫白逸涩然一笑,“弘煜是万圣之尊的天子,若我杀了他,必然引发一场有权人士争夺帝位之争,做为通缉犯的我,必会因有皇室血缘而遭受更多人追杀。介时,天下将大乱,受苦的是黎明百姓。虽然我皇甫白逸不是圣人,亦不想害苦天下苍生。所以,我,只有用毒控制他,让他放我们自由。”
我笑问,“让皇甫弘煜把帝位传给你,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