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欢呼的浪潮有所减退,索雅从作为雕像底座的高台上蹦下来,穿过人群。这一点也不难:她所到之处,人们都充满期待和敬意的让开一条道路。
天生就不习惯获得太多的关注的索雅非常不自在的走出人群,但是她知道也能感觉到人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索雅朝着自己来时的路走去,登上一个小山,远离了那些充满期盼好奇的人,真是自在多了。索雅有了点底气,对着一群一直歇息在山坡那边的人下令,“按说好的去做!”
刚才的风波完全攫住了人们的注意力,于是彻底忽略了这里还有一票人。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算是看见了这些人:其中既有瘦削结实的努比亚黑人,也有穿着得体的埃及长者,在这些人后面,还有一些疲惫得牲口驮着沉重的货物。
听到索雅的命令,那些人带着不怎么情愿的表情开始工作。皮肤黝黑的奴隶们把一袋袋货物从牲畜背上卸下,面无表情的放到人群中。这些黑奴在埃及地位最为卑贱,但是这一次,他们所到之处无不爆发出一阵欢腾:他们将一袋袋上好的麦子放到人群里,这些麦子来自底比斯周围城市的粮仓。虽然底比斯是不可能有救命的粮食的,不过周围的城镇未必完全商业化,必然会有些储量丰富的地方。索雅想到了这些,于是跑遍了首都周围的镇子,总算是不负所望。
索雅微笑着对自己点点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在匆忙写划的中年人,每当有一袋粮食被从他身边搬运过去之后,他就充满心痛的在随身携带的莎草上划上一笔。
“哎呀,反正你们那里粮食很富余,放在粮仓里迟早也会发霉,不如拿出来救人命啊!”索雅真受不了这个小气鬼了:当自己亮出代表王权的护身饰物后,这个某城市的书记官翻来覆去的检查了至少七遍;而在自己作出调用他们的粮食的要求之后,这个人更是固执地声称他必须和索雅同去,甩都甩不掉。
出于一种不自愿的尊敬,书记官没有反驳索雅,但是心里早就念叨开了:私自调运仓库里的储粮,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是要很谨慎的啊,摊上渎职或者贪污的罪名真的会搞出人命!要不是你有法老的护身符撑腰,我怎么会被你这个小丫头呼来喝去?
索雅看了看书记官苦瓜似的表情,也有点同情他,“别烦恼了,或许你会升官也说不定,你们的新法老又不糊涂……”
然后索雅转头,对另一个人眨眨眼,“医官大人?”
而这个人相比于刚才的书记官,脸上的表情不仅是苦闷,更是嫌恶:让自己在这么肮脏混乱的地方,给这些粗陋的平民看病,真是对自己这样的高级医官的侮辱。
“医官大人,平民百姓和贵族的生命都是很可贵的,一视同仁的善待他们,这是医者很起码的道德吧!”索雅皱着眉教育他,不过估计也不会有用,于是故意开始仔细的欣赏手里的护身符,正看反看,弄出来大得不自然的声响。
医官就像是被这种声音惊吓到了一样,恨恨得哼了一声之后,就走到了人群中去。曾经索雅还怀疑自己手里这个小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不过看来在这个神权王权集于一体的王朝里,人们对法老的意志真是无条件的服从。
这一个夜晚实在太过动荡,索雅紧张得都没有感觉到时间流淌,现在才发现天空已经微微露出曙色,金色的黎明缓缓展开她盛大的画卷,灿烂的太阳神已经获得新生,尼罗河上如同跃动着无数细碎的金鳞。一切好像都在说明,一个辉煌壮丽的时代就此展开!
索雅深深的呼吸,放松了下来:自己计划的一切可算都有惊无险的完成了,真好啊。索雅一边躲避着对她太过好奇的人们,一边寻找着熟人们的身影。
“真是让人沮丧,身为这个国家王室成员之一,居然没有人认识我!”听到这个话,索雅就知道已经找到普迦了。
然后是古尔奈尔的声音,“嗯,也不完全是啊,不是也有个老人家说,曾经听说过你的名字吗?”
“是,没错,但是他又说他也很久没有听说过我了,他的结论就是我已经在很小的时候死了!”普迦非常光火的抱怨。这个世界真是永远都不缺少欢乐啊,索雅忍着笑想着。
“其实你当时可以不离开底比斯,继续留在你父王的卫队里……既然这么渴望出名。”古尔奈尔的声音里有不解,但是更有自责。这个人脱离王室,自我放逐于沙漠之间,虽是天性使然,可导火索毕竟是因为维护自己这个异国女子。
但是普迦的回答却让人大冒冷汗,“我才不渴望靠什么卫队出名,我只是觉得人们在说到我的时候,应该都会说‘那是我埃及最为帅气潇洒、风度翩翩的王子了’”
话音刚落,普迦和古尔奈尔的身后就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两个人回头看到索雅扶着心口难过得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样子。
“怎么啦?”两个人赶紧跑过来,焦急的询问。
索雅艰难的回答,“没事儿,别担心……我……我就是听了普迦的话……想吐!”说到最后,索雅再也装不下去了,终于笑出来了。
居然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普迦用眼神把索雅千刀万剐了一边。
“别别别,别这么咬牙切齿的!这副表情一点都不帅气潇洒、风度翩翩了!”索雅一副很真诚的样子,但是为了避免潜在的危害,还是非常识相的跑开了。
冷不防的,索雅又撞人了。“真是对不……”索雅很狼狈的向受害者道歉,但是这话永远没能说完:怎么会,又遇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底比斯的西岸安葬他的父亲啊!
索雅凝固在那个狼狈的动作上,傻瓜似的看着不期而遇的人:黑色的眼线让人看不出他眼神中的波动,英挺却冷峻的脸庞让人的目光不知是该停留还是离开,衣衫简单但是裁减精致,手腕和大臂上恰到好处的扣着黄金打造的护腕和臂环。纵然有一路奔波的风尘也丝毫无法掩盖其天神一般的风采。
这样的凝视仿佛世纪一样漫长。
普迦总是能在这种时候恰当的出现,他找乐子似的看了看两个人,然后开始说话:
“我现在好像应该向你行礼了呐!真不习惯啊!”普迦自嘲完了,便作势要下跪,并且语气夸张的高呼:“伟大的法老,太阳神之子,愿你永远有不竭的能力,我将永远听从天神与你的意志……”
索雅回过神来,看了看穆斯坎身后周围早就跪了一地的人们,比照着他们的样子,想要跪下去。但是穆斯坎的手忽然扣住了索雅的手臂,阻止了她跪下去的动作。“不必了。”索雅抬起头来,充满疑问地看向他的眼眸,可是他长长的睫毛和深黑的眼线让人把握不住那双眼睛中是不是有些温度,只是他的眼光不经意的瞟过了索雅的膝盖:膝盖上有一块狰狞的伤疤,在尼罗河岸边磕伤的。
索雅忽然感觉到一阵喜悦,好像漂浮在冰冷海洋上的人终于抓到了稻草,虽然这仅仅是微弱的希望。
但是穆斯坎的手很快就放开了,他与索雅擦身而过,走到普迦旁边,对这个虚伪的弟弟很无奈,只好简单的说一句“少来!”
穆斯坎留在手臂的上的热度好像是一个温热的环,久久不消散,只是除了这个温热的环,其余的一切都好像又被无情的推入了冷酷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