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被焦灼的情绪包围着，管家艾金森熟悉庄园所有的情况，连守卫都听命于他，要是心怀异志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自己的处境说不定已经很危险了，一时大为害怕，又想到父亲卧病在床，神智不清，难以给她帮助，布特家族是新晋的贵族，也没有什么亲朋，真是无依无靠，现在能帮助自己的只有他了。她不由自主地将眼神看向彭飞，往日里那个被自己嫌恶的粗俗佣兵变得亲切可靠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呢？”朱莉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许他曾经受过一些格斗方面的训练，但他身上并没有斗气的波动，抓他简直轻而易举。”
“但你别忘记，并非所有的职业者都使用斗气。”
“你是说，他会是其他职业者？”朱莉安皱起眉头，职业者大致可以分成近战系和远战系，只有近战职业者才会使用斗气（游侠例外，属于远战系，使用附带斗气的弓箭），互相之间，能在近距离感应到对方的斗气，但对魔法元素之类的就难以判断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另外你有什么理由抓他呢？”
“他在酒窖闹鬼的问题上，遮遮掩掩，不正说明他做贼心虚吗？”
彭飞对女盗贼蛮横的脾气有些头痛，“也许吧，总而言之，现在做什么结论的话还为时过早。”彭飞想了想，“我们兵分两路，你跟安娜小姐去了解事发当晚是否有仆人外出，我去酒窖看看。”
安娜安排了一位仆人带领彭飞去酒窖。
酒窖位于庄园后侧，位置偏僻，附近没有人居住，即使发出什么声音，如果不是离得近的话，是难以听到的。酒窖建在地下，地面上的建筑是一座木屋，没有窗户，放着一些农具、麻绳、备用的马车车轮等杂物。因为没有窗户的原因，屋内昏黑，幸好彭飞早有预见地带了蜡烛，他在仆人的指引下来到铺在地上的一块四方木板前，木板上有一个生铁圆环，并没有上锁，仆人解释说，因为酒是重物，不好偷窃，所以一直没有上锁。
彭飞一把抓住拉环，拉起木质隔板，眼前露出一条黑洞洞的地道，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吹得蜡烛焰火东摇西摆，好一阵才稳定下来。彭飞当先举着蜡烛，走下陡峭的台阶，台阶不长，只有区区十级，地窖的墙壁用石块砌成，黑黝黝的，随手一摸，冰凉浸骨。举目看去，地窖里空间不大，只留出一条过道，两侧都堆满了橡木桶，一层一层地摞着，足有五层。粗略估算一下，这里大概有好几百桶，大部分都是自酿的浆果酒，只有几桶孤零零的单独摆放着，想必就是用来配药的白兰舌酒。
“这么多酒，都是用来自己喝的吗？”彭飞问身后跟随的仆人。
“这些浆果酒是用来做贸易的，等春天的时候，就会有外地的商人来运走，说起来，艾金森管家真是个有才能的人呢。”
“这话怎么说？”
“浆果酒的生意就是他来以后才提出来的，每年能挣不少金币，因此骑士大人也对他信任有加。”
“这么说，这个酒窖也是他提议建的喽。”
“是的。”
彭飞打量四周，在这个密闭的空间燃烧蜡烛，短时间内肯定会留下气味，如果管家不是真的鼻子不灵，就是在撒谎了。
彭飞在酒窖中仔细察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彭飞出来酒窖，仰头看天，天色阴沉，铅块一样压在低空，寒风怒卷，似乎又要下雪了。一个仆人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温斯特少爷，安娜小姐让我来请你。”
禽舍的饲养人伊万死了，被来查访的安娜和朱莉安发现。
在他简陋狭窄的屋子里，他的眼睛被挖了出来，一颗眼球放在木制杯子里，另一颗不翼而飞。地上淌满了凝固的鲜血，彭飞虽然不是仵作，但根据江湖经验也能看出死了不短的时间。这是一种示威和警告，彭飞读出了其中的意义。
“我们一进来就看见他这副样子。”朱莉安在现场维护着秩序。彭飞赞许地朝她点点头，她心中一喜，看来自己也是挺有用的。
“他死两个安札了。”彭飞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点血液，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血粉纷纷而落。（安札是小时的意思，为了行文方便，以后统一用小时。）从死亡时间推算，也就是结束询问以后，伊万返回住处不久，遭到了意外。
伊万用一种熟睡的姿势躺在地上，神情安详，想必走得没有痛苦。
“他是怎么死的？”安娜扶着墙进来，脸色苍白，刚呕吐过的样子。
“毒。”尸体的胸膛上有一条青线，从颈子一直连到心脏的位置，这才是真正的死因。彭飞脸色也有些凝重，恐怕整个奥达斯加哥公国也没几个懂得毒药的人，他们属于药剂师的分支——毒剂师，这种特殊才能的人一般会被贵族们奉为上宾（毕竟谁都不想被自己的政敌和对头暗算），又怎会屈尊纡贵地到一个乡下小贵族家毒死一个仆人？
幸好这种毒并不高明，用毒的人做梦也没想到彭飞对毒的认识上比他高上几个层次，这种毒只是单一的毒，大宋的毒药可是五花八门，推陈出新，七虫七草散就是代表之一，七种不同的毒虫混和七种不同的毒草，互相胶着，变化无穷，剧毒无比。如果是前世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四川唐门出手，彭飞肯定有多远躲多远，无影奇毒谁人不怕。
“你看这是什么？”彭飞指着桌上木杯旁边的一处痕迹，这是一个圈形的水渍。
“这是……”朱莉安疑惑地看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啊，我明白了，这是个杯子的痕迹！”她越说越激动，“这里本来还放着一个杯子，但是被人带走了，他却没想到还留下了印记。”
“那么会不会是这只杯子留下的呢。”朱莉安将那个木杯移动到圈形的水渍上，木杯的底部小于圈形水渍，这说明确实还有另一个杯子。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一个仆人不太可能有同样规格的杯子，可能是一个大杯子一个小杯子。
“也许是表达自己的好客，也许是表达对客人的敬意，也许是客人的身份比他高，所以他给客人使用的是大杯子。”朱莉安和安娜向彭飞投来了佩服的眼光，从使用的杯子大小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
彭飞接着说：“我们来假设一下，一个熟人来找伊万，伊万热情地奉上茶水，那人在水中下毒，等伊万送那人离开时，毒发身亡，那人返身剜割眼球，装到那只木杯里带走。”
“杀人灭口，他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他的眼睛才会被惩罚性地挖出来。”朱莉安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这样看来，他就是昨晚在酒窖里偷情的人。”
“周围有没有人看见什么人出入他的住处呢？”彭飞问道。
朱莉安和安娜齐齐摇头。
彭飞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丝疲色，佣兵真不好当啊，并不是说靠着强大的武力就可以胜任一切任务了。不但斗勇还要斗智，难怪大佣兵团都会有自己的智囊。他宁愿拿着刀剑在群敌中酣畅淋漓地杀个三进三出，也不愿意在这里绞尽脑汁。但知难而退不是他的性格，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别拦我，我要见温斯特少爷。”卫兵则遵守着安娜的吩咐，不准许她入内。
彭飞出门一看，是一个脸上有许多雀斑的少女，他略微搜索了一下记忆，认出这个少女正是老保罗的女儿马莎，“马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莎挣脱卫兵的手，抹着眼泪说：“伊万绝不会去酒窖跟谁偷情的。”
“你知道些什么？”
马莎咬了咬嘴唇，“因为伊万是我的情人。”
她很快又大声地说：“不过我们不是偷情，我们快结婚了。”
“我很遗憾，玛莎，伊万他……”彭飞看见她动情的样子，不忍心告诉她伊万的死讯。
玛莎刚从家里探望父亲回来，一回到庄园就听别人谈论伊万跟人偷情的传言，急匆匆地赶来询问。玛莎见彭飞的表情有异，心里咯噔一下，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然后传来一声尖叫。
朱莉安走出来说：“她晕过去了。”
“或者，我们还忽略了一个问题。”彭飞说道。
“什么问题？”
“鸡鸭的死因。”
“难道鸡鸭并不是被什么怪物吃掉的？”朱莉安跳起来，拍手叫道：“我想明白了，也许只是下毒的人用鸡鸭来做实验而已，但他不能把毒死的鸡鸭随便丢弃，否则难免会让仆人拿去食用，中毒死亡的话，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或许也说明，这个人并非老练的毒剂师，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毒药，因为担心失败，才用鸡鸭做实验，在试验成功以后，信心大增，开始将毒使用到人身上。”朱莉安开始佩服自己了。
彭飞问道：“如果下毒者要隐瞒这一点的话，他为什么不干脆把鸡鸭的尸体掩埋在找不到的地方呢，而是要大费周章地扯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这……”朱莉安歪歪头脑，想不出答案。
“也许他要营造一种恐怖的气氛，为接下来的行动做铺垫。”彭飞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是不是意味着敌人就要动手了？”朱莉安一脸兴奋，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额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匕首的铜柄，冰冷的金属并没能让她的情绪冷静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啊。”彭飞背负双手感慨地说。因为用奥达斯加哥公国的语言是无法直接念出唐诗的，所以不自觉地又用了大宋的语言。朱莉安和安娜面面相觑，不知道温斯特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彭飞见二人满脸疑惑之色，恍然一笑，提醒自己还是少说为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