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皇都,邺城。
阳春三月,黄莺啼转,柳絮纷飞,桃花大朵大朵烂漫开了,轻飘浮满过往的古径小道,也偶尔落在花前月下女子的鬓发间。
天气渐暖,夜晚的花市逐渐热闹起来,碧波江面上荡漾着一座座小舟,里面的丝竹生或清丽,或艳俗,咿咿呀呀不绝如缕;也有芳心互许的才子佳人,也有一掷千金的浪荡子弟,在这景地共谱一曲荒唐鸳鸯。
人生得意需尽欢,正是人间好时节。
男子粗衣麻布,手中提着个酒壶,踉跄着步子,从烟花柳巷中散漫走出。
五颜六色的花灯高高挂起,走马观花艳丽多姿,勾栏楼上女子粉色的臂纱清幽拂过,他轻轻一拽,衣衫上沾惹了一些浓烈呛人的脂粉味,低俗得让人沉淀。
四周俱是轻浮散落的轻笑声,包括他自己。
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方不辜负自己年少风华。
他仰头灌了口酒,只滴出了两滴,觉得颇无趣,他手一扬,古径上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
拐角处“四方赌坊”的旌旗高高扬起,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东倒西歪走进去了。
世间最不缺人气的地方便是赌馆了,闹哄哄的,看起来就欢喜。
他扎堆到一处人群聚集最多的赌桌旁,嵌着人缝慢慢挤了进去,把荷包里几个碎银子都倒了出来,大力拍着赌桌,逆着人流的声音大喊,“六六六!买大,大!”
买定离手,庄家开牌,色子上显着六个红红小点。
男子高兴把牌桌上的银子拢在怀里,半个时辰后,摸着腰间渐鼓的荷包,洋洋得意离开了赌坊。
老板还未给赌桌旁的打手示意,那男子却早有领悟一般,虚浮的步子忽然矫健起来,像跳跃的夜莺,远远跑了出去。
后面五六个大汉提着家伙在暗巷里穷追不舍。
男子脚步了得,速度飞快,一刻钟后,身后的人大汉已有些气喘吁吁了。
看着表情滑稽的几人,他扬着一张明丽的眸轻笑。
一阵夜风刮来,暮春,有些冷,柳絮纷纷扬扬落下,铺满青砖石板,像是一层薄薄的雪花。
这样,会忽然有些想起那个清冷的雪夜。
男子突然停下来,定定看着脚下,不跑了。
他伸出冰凉的手指,在柳絮上划了一道清浅的弧线。
后面的打手见状立马追上来,一脚将她踹翻,卧倒在地上。
他只是傻傻的笑,不闪不躲,任凭别人拳打脚踢。
暗巷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棍棒殴打的声音。
事后,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人,为首的大汉嘴里骂了几声,拽过他腰间的荷包,带着一众人,风风火火走了。
血迹从他的嘴角漫出来,点点滴滴沾到柳絮上,他四肢圈紧,蜷在一团,夜风一吹,被完完整整盖上,苍茫路径上,只隐隐现出个瘦弱的人形。
他躺在地上,想着自己命贱,身子骨更贱,这些伤,也不用养,不过三两日便好了。
这是喜事,到时候,得到城西的酒铺子里提两壶好酒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