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前尘旧账
“我在玄光镜中看到的,你自愿堕入堕仙林,可是息渊不允,愿代你受天刑,四百三十一条性命,这天刑是有多重,你可知道?”
这样待她好的帝君,她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
她只知道帝君喜欢别的女子,帝君离她很远很远,帝君对她很失望,那眼神尖锐如刀,割得她痛彻心扉……她心里酸涩,无奈道:“他既不喜欢我,便任我自生自灭好了,又何苦为我做许多,害我又欠他的。”
琉音闻言,面色一变,将葫芦往她手中一搁,愤然道:“好,好……我言尽于此,你若是狠心叫息渊为你背黑锅便罢了,此事我早已想好了,左右是我喜欢他,待他死后,我便会去陪他,我会与他生死相随,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与他分开了。”
生死相随?
琅琊不禁觉得好笑。
这便是了,左右是她喜欢他,左右是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他们真心相爱,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理应如此的,一直只有她,才有那个生死相随的机会,自己才是那个绊脚石,厚颜无耻撗一脚在里面……明明早就知道,还要痴心妄想,自讨苦吃。
如果这次死了,也算是还尽他的恩情了罢?
自己红尘走这一遭,不就这么一个念想么,以前总苦恼没得机会,那么,如今到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果然,欠了什么,终究是还的,不用担心还不了,就怕时候到了,你不想不还。
幽冥司凶火,是草木精灵的冤家,也亏得琉音费番心思寻到,可说到底,她又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喜欢帝君罢了,若不是当年被那个叱夜魔君搅了一通,估计孩子都排队打酱油了,且她等了他几万年,受尽了煎熬苦楚,喜欢帝君比自己多,的的确确是应该与帝君在一起的……她确确实实,才该是那个与帝君并肩而立的人,而自己,不过少了那么些运气,连站在他们身后,也少了那么些资格。
情到深处无怨尤。
要怪,只怪自己活该。
她嗤笑了自己一声,仰头就将凶火一口灌下,烧得她喉咙生痛。
凶火入骨,焚尽她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要死之前,她神智反而十分清明,仿佛还能听见火烧枝叶发出的“啪啪”声,从五脏六腑里四处钻出……只是这样清明地忍受自己死亡的痛苦,太可怜了罢。
“琅琊,琅琊,你不会死的,不会……”
仿佛隐约听见帝君的声音,她在极痛间睁开残破的眼皮望着他,瞧见他眼中的惊痛,她心下有些难过,嘴角扯了一下,也不知还叫人看不看的清这是个笑……真好,真好,能死在帝君的怀里,她这一世没有遗憾了。
人死之前,大抵都要留句很有意义的话的,她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可帝君竟然又回来了,回到了她面前,哀伤的望着自己,眼中一点都没有当日的鄙夷,就这样,已经很满意了……自己就要死了,若不说,是不是今世再没有机会了,要不要,告诉他呢?
她苦涩一笑,罢了罢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何必多添烦扰,自取其辱?还不如让帝君与琉音好好的过,也算是,还了他最后一段情分。
这便是她与帝君了,一段没有前缘的爱情,还未开花便要匆匆谢幕,至死凋零,不能说出一字。
于是,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留一句遗言,挣扎半天,她忍者痛,只是与他道:“帝……君,我,我们,终于,两清了……”
他赠她仙躯,她因他而死,这一世,也算走得个干净。
帝君,我们两清了,从来无关风月,只是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玄光镜中,有一个男子,耗了半生修为护住她的魂魄,用三夜冥的宝贝招魂幡聚着,不停不歇,弹了九九八十一天的还魂曲,十指红阑遍布,滴血成花,终是聚齐她的魂魄,后来割肉剔骨,引血渡气,遂成魔胎。
待他醒了,他将一双手拢到袖中,朝她温润笑道:“六月初六是个吉利日子,你是六月,这些事情,想必你都忘却了吧?”
他是三夜冥里的少君阖池,也是她的舅老爷,说是与她定了亲的相公,也愿与她成婚,伴她一生的,就等着她点头同意了。
三夜冥里的三百年,她恣意的活着,在他的羽翼下,终是,未有一次,沾惹过个“悲”字。
六月心底琢磨了一下,觉得舅老爷,是个好人。
再世为妖,六月已是非常淡定,非常看得开的妖。或许是以前的自己十分看不开罢,以故这一世,越发发现它的妙处来了,便越发要将它发扬光大了。
她看着玄光镜中的景象,那些场景,在脑海里扑簌而过,快而明晰。她没有流泪,只是极轻的叹了口气,问琉音:“我并没有下毒害你,这些,你都与帝君说了么?”
琉音俏脸乍红乍白,恼羞成怒道:“你这妖孽,死都死了,还管这些作甚?”
“我本以为你只是喜欢帝君才为难的我,但里子里还是一位正直清高的好神仙,故我当年虽不喜欢你,方方面面对你也算敬重,不料你如今竟是这般模样,枉费我那么多年,”六月无趣的摇了摇头,“看得起你。”
“我不用你看得起我,现在你记起了,也好尝尝我曾经的苦楚!你死后的三百年,我没有哪一天有过快活日子,帝君不喜欢我了,他说他不喜欢我了,以前即便是不喜欢,可他眼里,也只有我一个,”她看着她,眼中满是狠戾,“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六月老实道:“当年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帝君,且在知晓你们的事后,我心里虽难受,但还是很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毕竟,毕竟,你们蹉跎了几万年,我实在没资格与你争。”
“呵,呵……你以为,你将自己讲得这般好心,是在炫耀我无用,无论如何,无论我使尽多少心机手段,帝君还是爱你么?”琉音一脸落寂。
将那些悲喜**的过往掘一掘,心中的苦涩翻江倒海。
帝君爱她?帝君爱她会为了别的女子扯她花瓣?帝君爱她,会在她的面前,让她展露至死方休的嫉妒?
他若爱她,便不该是这样。
“什么,你竟认为帝君喜欢我……”六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以为,帝君喜欢我,会为你摘走我的花瓣?帝君喜欢我,便连我靠近他一步都不允;帝君喜欢我,会日日在我面前与你琴瑟相修?”
“你莫再我面前炫耀,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令人恶心,有种你就直来直去,不要与我耍这些阴招!”
六月还真不知自己耍了什么阴招,貌似自己从未害过她,倒是自己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欠债的反倒没个自觉,对她咄咄逼人,当真自己还是当年那朵卑微怯懦的小花吗?
想起自己当年的那些忍气吞声,那些身心俱疲,六月脸一绷,回斥道:“好!即是你要我说的,我如今便要说个清楚!当年我被你害得委实可怜,日日夜夜身心俱疲,我今日便来问你一问,你担负伏羲一族的贤名,应我死后告知帝君真相,那你为何不说?还有当日阵法旁的白额虎为何昏睡不醒?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餍梦魔会逃出修煞阵?凡世的四百三十一条性命,到底又该谁负责?”
听着这些一直隐藏逃匿的过往,琉音仿佛被人抓住了软肋,捂着耳朵,面色痛苦,“你,你……”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傻?傻到,再过了三百年,依旧被你耍得团团转?”
将过往一一掘开,满目疮痍,六月质问,“你身为上仙,又乃伏羲父神的后人,身份尊贵声名远播,竟为一己私欲,陷害我一小小半仙?你若是为情所困,拿我当眼中钉那也就罢了,可凡世那么多的性命,与你无冤无仇,何其无辜!”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叫你不要说!”
琅琊好笑道:“哦?今日要我说的是你,不要我说的也是你,你到底还想怎样?当年我品阶低微敬你是上仙,但我如今生做魔胎,三夜冥里的妖魔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不会还单纯的认为,我还是当年的那朵蠢花,任你捏扁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