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幽冥司凶火
餍梦魔沉睡已久,较之以往狰狞的脸此时显得要祥和一些,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烂了,披头散发的,很是凌乱。
这付模样的餍梦魔,有时会让琅琊有些心酸,大抵她觉得,凡世那些落魄街头的乞丐就是如此的。记得有一次她提议要为餍梦魔换一身衣裳,不料半途里他突然发狂,脾气很是暴躁,差点就挣脱了阵法逃了出去,当时幸好帝君及时赶到,救了她的小命。
想到这些,她心下略酸,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唉,又是一笔债。”
琅琊手上结了个印迦,提气上来,将那瓶子悬在空中。她使了些道行,将术法注入续梦瓶,便见一缕闪着红光的东西渐渐飘进瓶中。
暗夜幽黑中,只有那处夭夭生辉,十分霭人。
看见那红光渐渐消失不见,她心下一喜,伸手去拿瓶,便在此时,餍梦魔眼睛倏地一睁,大吼了一声,整个大殿顿时一阵摇晃,山崩地裂一般。
琅琊大惊失色,自己未触及任何阵法,她不知餍梦魔为何会突然觉醒。
可世事总是突如其来,从来不是可揣测之理。她回过神来,只能勉强将自己体内仅存的一些修为注入阵中,想要压制餍梦魔的狂躁,可自己本身修为就不高,且刚刚还伤了元气,这一些微末之术自是以卵击石,还未待她出手,身上猛地被一道强光弹开。
平地里混沌四起,整个阵法之中不甚分明,危机四伏。
“就凭你,也是我的对手?”餍梦魔被抑许久,已经十分暴怒,漫天夜色之下,他发丝乱舞,拍撒在她脸上生疼,睁不开眼。
身上被餍梦魔提起,脚尖离地落不到实处,琅琊心底十分害怕,倒不是因为自己要一命呜呼,而是……帝君。
他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么?
他会不会,再也不,原谅自己?
帝君若是发现,是她将餍梦魔放出,定是会十分生气的。
可是,可是今日为什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那餍梦魔竟冲得破修煞阵?
那时的她还不太想得通这个道理,她那时以为,若是自己努力,也是可以活得很开心的,因为她活的,总是自己的命,可以自己做主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其实这一切,或许早就注定,她不过是沿着命运的轨道来这一遭,圆了别人的圆满。
“虽正邪两道,但我念你平素待我不错,不会取你性命。”
餍梦魔赤红的眼瞧见是她,忽记起什么,眼中精光浮动,终是手上一扔,将她结结实实扔在了墙上,将四足的铁索轻易挣断,径自逃了。
偌大的茫息殿,顿时好一阵地震山摇。
琅琊背上一片生疼,强撑着力气扶着墙起来,却是撞进了帝君清冷疏离的眸中,她的心上,顿如尖刀刺痛,血肉翻蹂……
“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又是那样的眼神,那样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隔得万水千山,好撇清关系。
她怕得呆了,猛摇着头,口齿不清:“帝君,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取他的梦……”
“自作孽,不可活。”
餍梦魔虚弱许久,现在又疲于奔命,定是拼命种人美梦,食人精魂好提升道行,只恐,又是一笔血孽……
他冷冷的瞧着她,丢下这一句,在茫息殿凝了层结界,便去寻餍梦魔了。
她与帝君,最近的感觉很微妙。以前的她,即使低微,却仍旧可以亲近,可如今,这一切艰辛维持的一切,仿佛早已蚁穴疯长,如今,终于可以寻找个时机,溃烂成潮。
“自作孽,不可活……”她身子一软,滑倒在地,口里呆呆的重复他的话。
短短六字,却字字刀割她生疼……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世间真的有一些言语,胜过伤人利器许多。
她不懂,她仅仅是喜欢他罢了,倒不知道这是作了什么孽。
那时,她终于明白,她可以没有自己的爱情,也可以为了他的爱情隐忍,却不可以,绝不可以,忍受他的鄙夷……只一眼,便是如堕煞林苦海,无边浮沉。
她在茫息殿浑浑噩噩呆了三天,觉得自己好像看开了些,无悲无喜,也就没了心痛与悲伤。帝君在茫息殿种了结界,她出不去,便乖乖的坐在水月轩里,像往常平静的日子一样,欣赏着滚滚祥云,万丈霞光。
这三天,茫息殿的外头聚了许多仙君,也有留洵上仙,担忧地望着自己。
那群仙君不知为何老在茫息殿门口转悠,不肯离去,嘴里还絮絮叨叨讲个没完。但因着帝君结界的关系,他们的话琅琊听不见,他们也进不来。
于是,琅琊移了目光,继续看天。
直到第三日,琉音手里提着个葫芦来找她。琅琊痴痴一笑,还好奇自己为什么不难过了,原来是自己已经傻了,这琉音上仙便是一直住在茫息殿,怎么会只是自己一个人呢?
琉音把一个葫芦递到她面前,声音清冷道:“这里面是幽冥司凶火,你将它吞了,很快的,不会有什么痛苦,总比打下堕仙林强上许多。”
堕仙林这个地方琅琊知道,十分险恶,与幽冥司炼狱有得一拼。琅琊扯着嘴角一笑,“我不过是取个梦罢了,倒不知是犯了什么大罪,就要打下堕仙林。”
琉音道:“可餍梦魔逃了,他下界伤得四百三十一条性命,必须要有人承受。”
她确确实实没想到此时会变成这样……琅琊闻言一惊,讷讷道:“什么,四百三十一条性命,竟这么快……”
“是呢,为了活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出去了,难道还愿回到修煞阵里困到沧海桑田么?”琉音嗤笑道。
是了,这世间,没有人是愿意被束缚的,譬如自己,五百年被帝君的倾慕捆绑,绝不是好过的日子。
“那我便下堕仙林,我不怕。”想必那时是伤心得过头了,脑子都混沌得清明了,琅琊一切都看得开了,倔强道。
琉音吃了她两瓣花的脸甚至比以前还要俏丽些,听到这话,她脸上一白,厉声道:“那帝君呢,帝君的死活,你也不管了么?”
琅琊觉得她的话有些好笑,驳她道:“呵,我倒是不知道,帝君法力高强,怎会败在小小餍梦魔下,帝君他好好的,又怎会有危险。”
不料,琉音却突然跪在琅琊面前,声音十分卑微,往日的高傲之气殆失全无,“我琉音一生从不求人,但我今日求你……我求你,求你不要连累帝君……当日是我不好,采颜是我自己吞的,与你没有关系,待帝君回来后,我便会老实交代,可帝君于你有恩,你不可恩将仇报,连累于他……”
琅琊忙道:“上仙快快起来,琅琊只是个花精,受不得上仙如此大礼的。这三日琅琊已想得很清楚了,是帝君喜欢你,帝君愿意相信你,帝君把你看得比我重,是上仙的本事,我如今这样,怨不得谁的。”
怨不得谁,他,从未喜欢过自己,他,一直喜欢的,都是别人……
“帝君待你情深意重,如今他要代你受天刑,你可忍心?”琉音颤微的站起,脸上清泪纵横。
“你,你说什么?”琅琊惊不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