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必秋领上的想当年
斗转星移，岁月这东西最经不起推敲的就是“想当年”了。
想当年九重天里的仙灵与三夜冥中的妖魔也还是各自稳妥过着自己的安生日子，偶尔串串门子喝喝小酒，呼朋唤友气氛还是十分和谐的。
若不是“无聊”这词某年某日不合时宜的悄悄蹦跶了一下，三夜冥里的那些魔头也不会灵光一现，吃喝嫖赌样样都已经玩尽了；也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身筋骨悠闲太久了都有了些骨质疏松；如此，便也不会有了必秋领上那场金戈铁马的、气吞山河的、轰轰烈烈的、贻笑大方的仙魔乱舞了。
三夜冥里的妖魔风平浪静太久了，有个魔头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在某个清风朗月的夜里大拍脑门，惊喜还有一件事没有做过，便给九重天上几位有脸面的战将都发了战帖，美曰其名：试法聊情。
但世事不可揣度，当年那些魔头或许确实只是无聊怕了啊，想找些仙友玩玩打发时间啊，意图还是很纯洁美好的啊……但孰不知天意是多么难以揣度的东西，它愣是有本领叫你再高洁荣上的计划演变得污秽不堪。
所以当这个主意敲定之时，便再也不是三夜冥里那些妖魔意念可以掌控之事了。
事实证明当时九重天上那些个仙君灵友也无聊得紧，不然当日必秋领擂台上也不会是太风光。
先是双方焦躁地按捺下颗颗躁动的心，一番十分有礼的寒暄甚懂礼数的模样。这派头紧紧慢慢也耗了半个多时辰，等大家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抬头看今日昴日星君老早就把金乌赶到了顶上，正精神抖擞观着擂台上的动作，便立马放下了架子，气势汹汹将衣袖一捋，风风火火干了起来。
诚然仙魔两族还是有些嫌隙的。这就像两兄弟打架，自家打起来虽也凶狠，但要是插了进个外人，刀锋还是要转向一处的。眼见擂台这边貌似不支，还不待他倒下，施施然立马飘上一位，那方亦然；再眨眼，呃，这边好像还多上了几位？
如此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如此便顺水推舟跟着发生了后面那场礼数全无的、撕心裂肺的、杀红了眼的仙魔两边的混合大战。
顿时金乌藏身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那抹子矜持立马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里的九霄云外，九州六合难得一次仙魔试法，怎一个酣畅了得？
呃，貌似一片混乱之中，赶来凑热闹的西王母被仙童仙娥层层簇拥着，不慎掉了只十分欢喜的金簪？嗯，星贺仙君当年也是猜想，若不是十分欢喜，西王母也不会在这么难得的日子里带出来转悠转悠。
于是，这必秋领上的事，远不止当年那场血难那么简单啊……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着实有些好笑了，更证明了“无聊”这词的巨大弊端，更更影射了九州六合仙魔素质的低下，忒低下了些。
万年之后再嚼嚼此事，也权当笑料子听了。但那时可是真刀真枪血拼了好一场，尸骨成枯累如山，多少妖魔仙君命丧一役，惹得天君魔君纷纷痛心疾首，九州台上一笑泯恩仇，歃血为盟还是呼朋喝友，从此致力于发展六界和平。
其实那时候的必秋领除了是一片大树林子也无甚特点，故无甚么仙族的特点，也无甚么魔族的特点。于是这般没有特点的地方，理所应当就秉着仙魔两族“友谊第一试法第二”的口号，成了比法擂台，于是它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荼毒，于是现今放眼必秋领，到处都是些邪怨之气。厚重蒙漫的瘴气，肉体凡胎沾上，立马一命呜呼；颇有修为的仙灵呆久了也要神识混沌，此时若再遭魔魇侵蚀，处境必是凶多吉少。
不过对于息渊帝君这种日月分辉，斗转经纶，灵识清明的神祗来说，自然是另当别论了的。
帝君一向不沾惹这些热闹的，即使是这般热闹的大热闹，他也是不沾的。想当日试法必秋领上打得惊天动地，他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正换了一袭白衫，在茫息殿里悠悠煮茶，眸光偶尔落到后院的那株要死不活的琅琊树上。
自那次战毕，必秋领这几万年来寸草不生，地皮龟裂。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却多了一股燥热之感，仿佛是滚滚岩浆在旁沸腾。时而响起声闷雷，时而劈下道闪电，时而倾了场大雨，倒和阿鼻地狱的诡变多端有得一拼了。
望着必秋领上的萧索，当年厮杀之景在灵台上倏忽拂过，景象着实有些惨烈。那时倒还觉得没什么，现下息渊处在此地，倒觉得有些遗憾了。好歹赏着这战场饮茶自己还没试过，当年想得，确实是不甚妥帖的。
再见帝君已是是神清气爽的模样，慢悠悠走了过去。帝君周边仙气萦绕，脚踩祥瑞，所踏之处皆是裂缝合实，还沾了丝湿意，也许不久还能冒出些青色，隐隐有了生机的模样。
登上必秋领不下片刻，四周已是蠢蠢欲动起来了。天际似比刚才更黑了半分，瘴气也更厚了，耳边呼啸着风声，似厉鬼哀鸣。
帝君四处打量了一下，勉强寻了处地方甩袖一拂，见没寻到一粒尘埃，就接着施施然坐了下去。好像从怀中掏出来什么，地上已多了张棋盘，浑圆墨玉的珠子在上飞速移动，自顾自地对弈起来。
天黑得越发厉害了，很快便没了一丝光亮。耳边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了，鬼哭狼嚎的声音无比清晰，偶尔劈下道惊雷，帝君也仍然专注地盯着棋盘。突然狂风大作，声音震耳欲聋，无数团黑气朝帝君处奔涌而去，似倾泻的潮水汹涌。
帝君头也没抬一下，只是那黑气还不曾沾到他洁白的衣衫，四周不知何时已堵了圈银色的结界，阵阵魇魂挨在上面陡然碎裂，漱漱掉了下去，便再无痕迹。
息渊若无其事地起身，拍了拍素洁的衣摆，将团淡白的仙气往棋盘上一拂，棋盘陡然增大，似堵石墙，又四散撒在必秋领的各个角落。这时，那层银白色的结界也陡然不见了，四周顿时漆黑一片，混沌似盘古初开之时，寂静到了极点。
静不过半刻，四周突然又响起了翻山倒海般的鬼魇嚎叫，这次的声音尤其大，震耳欲聋，如置身洪荒古钟内，阵阵钟鸣浑厚刺耳，要人头干欲裂，必秋领上鬼魅的嚣张气焰上升到了极点……
“帝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