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彦的父亲“玉面侯”孙德彪可大有来头。“玉面候”是襄阳最为有人缘,最为豪爽,最为有气派,也最为潇洒飘逸的人物。从皇候显贵,到武林各大门派、富商儒生,无不与“玉面候”有着或多或少的牵扯联系。在武林中,他仅仅是略逊于“宋轩门”掌门宋祖钦的。所以,在武功排名上,他稳居第二把交椅。
据说,他该坐头把交椅的,从人缘到义气,武林中谁不敬服他,但是,他却说:“鄙人因喜善交友,疏于武学,而在武学上浸淫长久的宋大侠理应是当之无愧的武林泰斗,鄙人能居于前几位,己蒙各界朋友抬爱了。各位好意心领,再者,鄙人确实曾经输在公孙大侠的剑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啊。”看,多么慷慨磊落的人,他不仅直揭自身的短处,而且谦虚不傲,武林中有几人能有如此胸襟和气度呢?再也没有了。
因而,没有人会说“玉面候”的坏话的。“玉面候”也坚持着自己“和每一个平民百姓一样平凡”,只不过他“稍稍有钱,稍稍懂点武技而己,”他自己曾这么说,所以,他更喜欢大家叫他“孙大侠”,一个能够让“平民百姓幸福的大侠客”。
这些天,潼县的人们特别兴奋,因为他们听说,世上最大的善人“玉面侯“孙德彪孙老先生会买下整个玉龙山,他要把玉龙山开垦成一个供人们游玩的娱乐休闲场所,这可真是潼县人们的福祉哦。人们争相转告这个好消息。那些占有土地的富绅地主纷纷邀约着孙老先生,他们想找他谈谈,是否可以把他们那些地送给他,让他们也跟着孙老善人为民造福,稍微谋一点小利,就已经足够了。
这玉龙山颇为奇特。它的左边是一条波光粼粼的平湖,跨湖是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可操兵跑马。据说这里曾经发过瘟疫,死人无数,尸骨累累,后来,人们都未敢坐船上岸。于是,现今这里芳草连天,一片荒芜。玉龙山十分高峻,柴草杂生,无路可觅。在远处看,仿若一匹长长的巨马仆卧在一个宽大的坐垫上。坐垫周遭沟壑纵横,倒有几条与潼县相连的小径。
能够把这片无人料理的林地僻为游玩之所,来丰富人们农作后的业余生活,潼县人真是幸福无边的。也只有“玉面侯”这样的大善人,才有这种造福潼县人们的善举。
这天,大善人发贴邀请大家在他潼县的宅第里聚首,共商开发大计。不仅仅是山地的所有者,还有许许多多的武林朋友。这不足为奇的,他老人家喜好交际嘛。他不仅声名享誉环宇,武功也是绝代亘古呢。其实,说他是老人家,还真不算老,他像个四十来岁的人,高大魁梧,貌像和蔼。各路人马络绎不绝地来到,附近的宅院全都被他包揽,他承诺说会在事了后给大伙支付酬金,但没有人冲着他的钱来,他们都以为他老人家做点事引以为傲呢。潼县的人们像过年般快乐,人人都是喜笑颜开,欢天喜地。
城外古道上,有三人正朝县城走来。年纪最长者是一位容颜憔悴,身形枯瘦,风烛残年的老人,他颤巍巍地走着,身后跟随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少年。还有一年轻人挑着担菜蔬,尾随二人。这年轻人神情落寞,似无精打采,不过因身子匀称,动作轻快,还是显得精神爽落的。
老幼两人不时回头望望他,满是关切,感激。老人说:“小哥,谢谢你哦,咱爷孙和你从不相识,你却主动来帮我们挑,好人啊。”
年轻人淡淡地一笑,“大爷,这样的世道,我不帮你们一把,你们如何生活下去?我也只是帮你们挑一段路程,不值一提的,大爷。”
老人转过身去,他抬起衣袖揩去流下的泪水。“爷爷,你是不是又想起我爹来了?”少年问道。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想他有什么用呢?”
“老头子,你们爷俩也去会大善人吗?是不是去叫他施舍一点给你们?”一个衙役冲老人笑道,“呸,我们的银子你得还了吧。”
“官爷,我们爷孙俩哪里有银子还啊,哪天,我那儿子回来,我们一并还你,成不?”老人苦着脸哀求道。
“谁知道他猴年马月回来,父债子偿,要不,我不为难你这把老骨头,你把他儿子抵在我这儿算了。”衙役眼珠一转,他瞟向了少年。
“兄弟,他们小的小,老的老了,你何必为难他们呢?”年轻人说。
“你是……”衙役拿眼瞟着他,“敢情,你想打抱不平了?”
“不,不,你瞧他们也够可怜的,走路都没力气了,你就饶了他们吧,兄弟。”
“屁话,难不成他们欠我的债你能替他们给出了?”衙役得意一笑,问道。
“我哪有银子,我现在身无分文了呢。”
“去去,别扰你大爷,没银子在这和大爷扯谈,大爷没闲工夫。你们这帮人可能是欠揍,要不你们就会哭穷,不会把欠大爷的银两放在心上。”衙役恶狠狠地说,他扬起拳头。
“兄弟,你就饶过他们吧。”年轻人横在爷孙前面。
“你想打抱不平?”
“不是的,如果你真的想打他们,那就先把我打倒吧。”年轻人挺直身子,目光坚定。
衙役后退了一步,“大爷我就不信,还真有不怕揍的人。哼,你如果能受我十拳,这次我就不找他们的茬,怎样?”
“说话算数?”
“谁说话不算数谁是王八。”衙役气愤地说。
不远处,两个和尚正在驻足观望,其中一个身披袈裟,长须浓眉,宝相庄严;另一个虎头虎脑。
“小哥,小哥,你还是走吧。”老人上前去拉年轻人,劝说着。
年轻人放下担来。他轻盈地站定,身形飘忽。年长的和尚眉睫耸动。
“你来吧。”
“砰”,这一拳如击皮囊,年轻人身形向后晃了晃。衙役冷笑,和尚含忧。
第二拳迅疾击出,“砰”,年轻人向后跨了一步,他的脸轻皱了一下。
衙役不待他站定,双拳连环击出,年轻人跌仆在地。老少两人急奔过去,“小哥,你没事吧?都怪我这老东西,还要让你来替我偿债消灾,老天爷,你睁开眼睛吧。”“大哥哥,大哥哥。”
衙役双手一拍,笑嘻嘻地说:“不痛快,才四拳呢。就倒地不起了,就你这样,还想打抱不平,太嫩了。呸。”
年轻人推开爷孙俩,硬撑着站起身来,他吐了口鲜血,眼睛红红地瞪着衙役。老人抽搐着脸,泪眼汪汪。老和尚那庄重的脸像受了极大的震动般,满脸异彩。衙役骇得后退了一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年轻人。
“来吧,还有六拳。”年轻人平静地说。
衙役咬咬牙,他闭上眼睛,猛地击出一拳,年轻人晃了晃,他又吐了一口血,随手揩去唇边的血迹,眼神定定地瞪着他。
衙役睁开眼,触及年轻人那双迷乱的眼睛,慌忙把眼移开去。
“再来吧,才一半呢?”他这话听来,倒像是他在揍别人,而非自己在挨揍。
“你别逼我,你别逼我。”衙役狠狠心,又击出了一拳,年轻人晃了晃,他身子后退了一大步,勉强定住了身形。
“快点吧,拿出你逼他们爷孙俩的勇气,痛快点。”年轻人瞪着他,眼神凝重。
衙役铁着脸,他恶狠狠地击出一拳,怪了,年轻人像一团絮般随着他击出的劲道轻飘飘地落在前面。衙役收回手,他看看拳头,突然,又摇摇头,他看到年轻人也愣在前方,似有所思,这种若无其事的神态,让他大为光火。一旁的老和尚捏须微笑,频频颔首。
他的拳头凌厉地击出,“砰砰”双拳着着实实击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终于撑不住了,他双腿一软,仆在地上。他颤颤地撑起来,嘴角的血沿鳃而下。
“你他妈,你是不是人,打不死呢,老子今天是鬼魂缠身了。”衙役满脸惧色,他嘟噜道。
“身正,影勿歪,苗舒,苗舒根且直,对待穷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咱们事前说好的,你,你打吧。”年轻人喘息着说。
衙役望着他,突然,他掉头就走,急如丧家之狗,仓皇而去。年轻人跌坐在地上。老人哽咽着呼唤着:“小兄弟,你是神仙呀,我给你磕头了。”老人颤颤地跪下双腿。少年一个劲地哭着,他也跟着跪下去。
“老人家,你们不,不要这样,这不算啥。”年轻人嘴角的血仍在流淌,他却含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