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呼呼呼……”在满是冰雪的训练场上，二连的新兵们正在训练，风卷着细如海沙的雪疯狂肆虐，嗖嗖的寒气合着细细的雪不断地往新兵们的脖子里钻。虽说现在是上午9点多钟，但是这灰蒙蒙的天让人实在是分不清上、下午。大家的眼睛都是半眯着的，不管男兵女兵，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色的冰碴子，特别是男兵们嘴唇上的绒须，也结上了一层霜，看起来像一个个戴棉帽的老爷爷。
新兵二连的训练场在饭堂前，有两亩多地，饭堂的对面是山坡，山坡上有一个大厕所，都覆盖了厚厚的冰雪。
新兵班长们或粗壮或尖细的口令声，仿佛被冻住了，总有些男女新兵在口令下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被冻麻木了。
渐渐地，新兵班长们的火气随着不断升高的声音而越来越大。原先还在训练场上转来转去的曲连长、向指导员、孙排长、张排长，看到这个情况后，不但没有说什么，而是仿佛商量了一下，然后就留下孙排长一人看场子，其他的都回营房去了。
这仿佛是一个无声的信号，让一些有心人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变化是从五班开始的，然后逐渐在一列一列的班级队伍中蔓延开来。
五班就在三班的后面，跟营房里的班级顺序一样，整个训练场也被一分为二，靠饭堂一侧是单数，靠山坡一侧则是双数。
“要当千金大小姐，回家当去！部队不是你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哭！给我憋回去！听到没！”郭班长像一个骂街的泼妇，咬牙切齿地狠狠地骂着两个老出错还哭起来的小女兵。
“你俩给我滚出列！”紧接着郭班长又咬牙说道。
“是——”两个带哭腔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是有点杂碎的“咯吱咯吱”的跑步声传来。
“给我这样站，这样站好！”
“是——嘤嘤嘤……”两个小女兵答完“是！”后又莫名其妙地小声在哭。
很快地，其他的班也开始陆陆续续地采取了一些针对训练老犯错的新兵的“措施”。
“全体都有，向后——转！”正在这时，唐班长的口令响了起来。
“咯吱——啪！”一阵不是很整齐的转体声和靠脚声后，原本背对着五班的三班9名新兵全都转向了五班。
这一下，五班的情况尽收眼底。只见那两个被处罚的小女兵双脚前脚掌着地，膝盖半弯，两臂张开呈大鹏展翅姿势，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眼泪在不断地往下掉，嘴里的白色的哈气一阵阵的往外呼着，队列里还剩下的包括赵春红在内的四名新兵，一个个噤若寒蝉。站在队列中第三个的田松看到这个“精彩”而又让人心疼的场面后，浑身忍不住地一阵哆嗦。
“看到了吧！嘶——”唐班长边说话边走到大家的前面来，突然吸了口气，然后哈出来一口白雾，接着说，“我对你们啊太仁慈了，就你们训练的这个样子，抽你们都是轻的！”
“马良！”
“到！”
“你说你长的胖点儿，怎么齐步走的时候老是晃来晃去的，让别人怎么走！啊？！”
“报告班长！田松摆臂劲儿大，打着人疼，还有那个韦通，劲儿也大，所以……所以我走的时候就左躲右躲……”马良一激灵后，马上为自己辨解。
“报告！”马良话音刚落，排在第二个的刘起生马上就打起了“报告”。
“说！”
“马良说的我可以作证，我也被打过，疼！”刘起生这话说的，只证明了田松，却忽略了韦通。
“田松、韦通！”
“到！”
“是这样吗？”
“报告班长，不全是这样，马良走的时候摇摇晃晃的，我也不是有意打着他的，是他自己走不太直……”韦通听到马良这么说，吓了一跳，怕自己被班长“大鹏展翅”，赶紧辨解。
“田松！”
“到！”
“你说说。”
“报告班长，我会注意的，尽量与战友搞好配合！”
“嗯。”唐班长应了一下，对田松的回答比较满意。
“装！”刘起生轻轻的哼了一下，唐班长没听见，但田松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尽管大家看起来和和睦睦的，特别是向指导员在上政治课的时候，还专门提醒大家要珍惜战友情、同志爱，要摒弃哥们儿义气、金钱观和老乡观等等，但是现在连队里哥们儿义气盛行，老乡观念尤其严重。
比如田松班上，张由、刘起生、马良、韦通，他们都是北方的，所以成了一派，隐隐地以张由为首。而田松、潘金岩、赵大军、王正武、潘晓松都是南方的，也成了一派，但目前是一盘散沙，各管各的，只是有事的时候，田松会站出来说说话。张由这一派个子大，但可能都是城市兵的缘故，如果单对单，力气可能还没个子最小的蟠晓松大。
“他就是欠揍！”排头兵张由也轻哼道。
田松连续听到两个不友好的声音后，心里默默地一阵苦涩。
田松知道，对于拉帮结派的事，干部们和班长们心里都明白着，因为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大事，于是也就像在地上压被子的事情一样，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估计干部们也是想着这些离家千里的小泥鳅们也不容易，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老乡之间套套近乎也是人之常情，反正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都有了，向后——转！”
“咯吱——啪！”一阵转体和靠脚声后，三班全体又转了回去，唐班长下完口令后，不紧不慢地走回自己的指挥位置。
“稍息！”大家由立正变为“稍息”。
“科目！”随着唐班长的一声口令，大家立即立正。
“稍息！”唐班长敬礼后，又喊“稍息！”紧接着开始讲道：
“单兵徒手队列动作！”
“一、立正、稍息。”
“二、跨立、立正。”
“三、蹲下、起立。”
“四、…………。”
“嘟——”随着孙排长的一声长长的哨声响起，上午的训练结束了。
“报告班长，我和刘起生一起去上大厕所！”午饭过后，张由看到潘晓松请假去上大厕所后，和刘起生互望了一下，马上向唐班长请假。
“十分钟！”
“是！”张由和刘起生一起答完就出了门。
那个“大厕所”就是二连训练场一侧山坡上的那个厕所，为什么新兵们现在上“大号”不在室内而是都要去那儿呢？说来还有个故事呢。
原来，大家感到压被子实在累人，特别是班长们“见缝插针”地让新兵训练站军姿（就是田松被郭班长罚的那个姿势），所以，室内厕所老是“坑满”，特别是有一次曲连长急急地去上厕所，等得都要拉裤子上了也没见哪个坑的门儿打开，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脸憋得像猪肝一样冒着风雪去了二连训练场旁山坡上的厕所，回来后隐晦地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了班排长，让班排长“引导”新兵们上“大号”的时候“分流”一些人，以减轻室内厕所的“压力”。
这是比较正统的“官方”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来自“民间”——班长和新兵们。说是有一次曲连长啊蹲“大号”，“坑位”的门倒是关了，但没有插上，所以看起来有点儿虚掩的样子。正当曲连长“哼哧……哼哧……”的在里面“艰苦战斗”到关键的时候，有一名新兵恐怕也是急坏了，看到曲连长“坑位”的门儿虚掩着，一把就拉开了，结果把曲连长吓了一大跳。本来那个新兵应该什么也不说就把门关上才对，但是因为他见到了曲连长，虽然被吓得不轻，但稍愣了一下后，还是习惯性的大喊一声：“连长好！”然后“呯”的一声关上了门。据说因为这事，差点让曲连长“功能”紊乱……向指导员上政治课的时候，在讲到军人礼节礼貌的适用场合时，就专门提到上厕所时下级不必向上级问好。
这让男兵们很高兴，因为去训练场的厕所要经过服务部，可以争分夺秒地买点零嘴儿还有烟什么的，在厕所里蹲着“大号”抽抽烟嗑嗑瓜子什么的，还是很惬意的，反正冰天雪地的，厕所里也没什么味儿，由于这一“福利”的驱使，后来也波及到了女兵。
由于上午训练的时候，田松的回答得到了唐班长的肯定，让张由觉得以他为首的北方兵掉了面子，现在看到潘晓松去上大厕所，虽然他并不想去，但抱着先收拾一个找回点“场子”的想法，还是约了刘起生一起去。而刘起生跟张由可谓是“臭味相投”有一段时日了，所以从张由那一特别的示意的眼神当中立即就嗅出了“味道”。
张由和刘起生那一默契的互望，恰恰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田松的眼里。田松起初皱了一下眉头，有点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一想到张由和刘起生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再联想到潘晓松前脚去大厕所，他们后脚就跟上，怎么看都觉得反常。想到这，田松决定要去看看，没事最好，要是有什么事，他也好及时制止，就是抛开潘晓松南方兵的身份，好歹也是战友不是。
请完假后田松一路小跑着，下楼梯的时候，正碰上林玲和她的同伴一起有说有笑的上楼。
“田松！”林玲看到田松后马上叫道。
非常奇怪的是，从那次田松用“但是”把林玲以及她的几个同伴“耍”了一次后，林玲和她的同伴居然和田松成了“熟人”，有好几次，林玲都偷偷地把田松抓成了“壮丁”，让田松帮她压被子叠被子，而田松呢，本来是有点儿不情不愿地，但自从第一次帮助林玲时，无意中发现林玲身上以及她被子上，有一种女孩子的很特别的闻起来让人感到软软的很舒服的味道后，便开始主动地去“帮忙”并且非常的乐此不彼了。
“啊？哦，到！”田松不由得脚下一顿。
“是林玲啊，我有事！”停下来的田松作势又要跑，但是因为不知道林玲叫他干什么，所以还是停在那里。
“呵呵呵……”看到田松傻愣愣的样子，林玲和她的同伴笑得头上的黑黑的短发一动一动的，很是飘逸。
“给你！”林玲白嫩的小小的右手握成拳头伸到了田松面前。
田松不由自主地把右手张开伸到了林玲的小拳头下，林玲把小拳头微微松开一点压在田松的手掌心然后立即用白嫩的左手把田松摊开的手掌合上。田松立即感到有三个圆圆的东西在自己的手里了，他也没张开手看，只是往裤兜里一揣，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跑了。
沿着被踩实了的冰雪覆盖的上山小路，田松越跑越快，路上碰到了不少小跑着返回的男女兵，幸好没遇上班长级以上的，否则立正问好又要耽误些时间。
“他M的，要是田松在这儿就好了，一块儿抽！刘起生！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劲！”快到厕所门口时，田松就听见张由在骂骂咧咧的。
“南方兵是不是都这样孬？不敢还手，田松可能也是一样！等我再抽他一皮带就走！”看来刘起生还没打过瘾。
“真狠哪，把武装带都拎出来抽了！”田松快速地冲进厕所，同时不忘把拴在衣服里面裤腰上的武装带解下来攥在手上。为了方便训练，班长们教了新兵们一个“诀窍”：那就是平时不训练时把武装带绑在衣服里的裤腰带上，这样就忘不掉了，而且还可以随时训练随时拿出来。
“哟嗬，说谁谁到啊，瞧我这臭嘴灵验的，刘起生！正主来了！”张由吊儿郎当的叼着根烟，拿着武装带正往外走呢，结果看见田松急忙忙地进来，稍稍一愣就油腔滑调地说。
“正好一起抽了，省得还得下次找机会！”刘起生在张由说话的同时，也看到了田松，只是没立即动手，可能是看到了田松手上也拎着武装带吧。
“潘晓松！你怎么样？”田松对张由和刘起生各瞪了一眼后，就急忙跑向潘晓松。张由和刘起生好像故意不拦他，好让他跑进去，他们只要堵住门口，就谁也跑不掉了。看来，张由和刘起生以前在家也不是什么好鸟，估计属于那种“不怕打死人，就怕打不成”的类型。至于刚来时的那种看起来“憨实”的样子，也是一时的“委曲求全”罢了，现在“原形”终于都显露出来了，跟指导员政治课上所说的一点不差，狐狸尾巴始终是要露出来的。
潘晓松的帽子掉到了地上，还被踩了几脚，有点瘪了，手上和头上有被皮带抽过的血痕，身上有几个脚印，靠着墙半跪在地上。田松叫他时，他没有回应，只是把头转向了田松，他哭了，鼻涕也出来了。田松心里的火是噌噌噌地往上冒，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对于潘晓松，“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于张由和刘起生，觉得他们过了头，对自己的同班战友都下得了手。
“去他M的，什么‘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指导员啊，你这话在政治课上说说还行，在这里根本行不通！潘晓松倒是‘盘着’也‘卧着’了，但别人不，那不是谁像这样谁就是受气包吗？”
在决定动手还是不动手时，田松心里百转千回，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上政治课很认真，好多以前不屑一顾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但很快他就作了决定，“对，主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就这么办了！”说服自己后，田松一下子冷静下来，仿佛当年他在上高二时，因为打抱不平被一群社会小痞子围住后仍然保持着冷静一样。
田松想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分分钟的时间。这时张由和刘起生就好像应了田松想到的主席的那句话，张由丢了烟头，和刘起生一起抓着武装带一拉一拉的像蛊惑仔电影里的小混混一样向田松和潘晓松这儿走来。
“打！”还没到田松面前，张由就大喊一声然后高举起了武装带，刘起生听到这声喊后也把武装带高高举过了头顶冲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