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血和肉的味道开始可口而且诱人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素食者了。一年来的身体上的虚弱和退化也在逐渐的进食中缓缓消失了，换之而来的，是另外一个躯体的进化。透过繁茂的树林，我甚至可以……看到几公里外暗藏在枯叶下的昆虫……听到远离此地的城市里，某个低声讲电话的男人的笑声……感觉到周身间，萦绕不绝的空气……
还有，一股沛然之气，缓缓地，从胃开始，一直流淌、蔓延到全身的各个器官和细胞……
下一刻，我已是另外一种存在。
——我的这些身体变化，应该是安娜想要的吧。
五支妖异的羽箭刺破了空气，掠带着不绝于耳的“嗤嗤”的声响，直逼安娜！率先与安娜动手的，是墨少。那个叫做墨鱼的中年男子，一直立在一旁，背后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裂、缺！”安娜一声闷喝，曼妙的身躯在空中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瞬间，她柔若无骨的手臂暴涨，接着便是漫天的掌印。羽箭也只射到她身畔五寸处便被掌印扫到，便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羁绊住了，羽箭纷纷掉头，以比方才还要快、还要霸烈的威势向墨少杀到！
墨少眼中之瞳赤红一片，也不躲闪，迎着风，挺起了胸膛，此刻，他胸腹之上的蓝色咒文便似活了一般，在周身流窜不息，待羽箭射近了，所有的咒文突然拼接成一个“挡”字，然后，五支羽箭直直没入咒文之中，消失不见。
“‘墨守成规’么？”安娜叹息道，“可惜，要拿我的‘血凝’，只会防守恐怕还是不够的！”说着，安娜已然掠至墨少身侧，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张口就咬。在她张口的同时，空气之中突然显现出一张巨型的水色大口，配合着安娜的动作，将墨少笼罩其中。
“‘幻影双杀’……”中年男子墨鱼皱起了眉。
墨少在巨口中央，一阵血腥之气自巨口中鼓荡而来，强大的咬合力只要稍微触碰到他一丝一毫，都绝不好过。
来不及多想，墨少身上的咒文再次闪烁，同时，弓弩上的五支羽箭再次破空而出，直刺安娜面庞。
“晚了！”安娜轻笑，一个掌印结结实实印在墨少肩膀，墨少手中弓弩一偏，羽箭皆都射空。
“可恶！”中年男子突然动了，他一动，却不是击杀安娜，而是闪身、顿足、向我飞来。我大惊，慌忙扔掉手中的半截手臂，第一个念头就是出枪。早在被安娜引导的时候，我的手枪就藏在袖中。
曾今，我的名号是：南国第一杀手，威廉。
下一刻，进化成素食者的我掣出了手枪，没有瞄准，直接扣动扳机。子弹窜出枪膛，在枪口略带起火焰，然后呼啸而去……
——我竟然看到了子弹的轨迹？这是……
还没想明白，安娜已然窜了过来，反手，再次扯到我的衣领，只觉一阵大力涌来，我的整个身躯顿时腾空而起。
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划过天地。
再看方才卧着的树干，已然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过后荡然无存，换之而来的，是一个方圆数丈的类似于陨石坑的大坑，周遭的树木花草俱都被某种力量烧焦了，有的还不断的冒着烟。林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空中的我不由大吃一惊，慌忙伸手抓住一株树，惊魂未定。
大坑边沿，墨鱼迎风而立，右手仍然背在身后，只是雾气更胜了。墨少则立在他身侧，握弓弩的臂膀软软垂着，弓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嘴角上，一丝血线缓缓淌下，显然是受了内伤。
安娜。
安娜呢？
我环顾四周，终于，在大坑的另一侧，找到了倒地不起的安娜。“安娜！”我奔过去，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我认识的同类面前。安娜缓缓咳嗽了几声，伴随着咳嗽，鲜血同步地自口中喷出，只是，与人类的血不同，安娜的血似乎更暗一些。这，便是素食者与人类的区别吧。
“你那用来杀人的枪，是杀不死墨家人的，杀不死，就是死。”安娜嘴角染着血，却带着笑说。我没有去扶她，只是定定看着她。成为素食者，可能是我的宿命，就像我十九岁那年选择当杀手一样。
一切如果是命中注定，那就不需要同情与怜悯。
我摇头：“那么，怎样，才能活下去？”安娜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她的左臂骨折的厉害，臂骨直接窜出来，将肌肉刺破了，空气里，是白花花的寒。
“要活下去，就得战斗。”安娜用完好的右手掠了掠额前的流海，而后，缓缓地，摸上突出来的左臂臂骨，像个专业的外科大夫，将骨头放回去，肌肉撕扯回原位，怪异的一幕终于发生了，所有的肌肉组织，竟然开始慢慢愈合，甚至，我能听到骨头相互拼接的声响……这就痊愈了么？
做完一切之后，安娜抬头问：“还有吃的么？”我摇摇头，方才的最后一支手臂肉在我受袭的时候就不见了，此刻恐怕早被烧焦了吧。
安娜叹了口气：“墨家古拳法果然非同凡响，我这二百多年的‘血凝’便给了你吧。”说着，眼中尽是讥诮之意。她这话当然是给墨鱼说的。
一旁的墨少有些怒不可遏，身上咒文一闪，左手上猛然显现出一张弓弩来。“慢！”墨鱼左手一挡，回头道，“有另外的鬼！”墨少诧异道：“什么？”墨鱼哈哈一笑，道：“‘血眼七品’就一个‘妖孽’都如此难对付，如果再来个‘八哥’呢？”墨少顿时语塞。
“你果然是个棘手的敌人。”安娜浅笑。
墨鱼冷笑道：“若是‘霜降’那两个家伙合作的话，你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安娜道：“可惜他们永远也不会跟你们墨家合作。”
墨鱼：“所以，下次，我们一定会代表墨家，拿到‘七品血凝’，一定！”说完，身形一闪，略微肥胖的身躯略微一颤，径自走了。墨少有些不甘，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安娜，终于也耷拉着臂膀走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役。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