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后,朱海把村里与赵彪、许长林和程贵田有过矛盾、隔阂的十几个人招集在了一起,对他们说:“眼下的**********,就是要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对赵彪这样的人和程贵田他们实行无产阶级****。我们成立‘千钧棒造反队’的目的和任务,就是要对他们进行斗争。明天,我们就要开斗争他们的批斗会,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如果他们不服,我们就实行武力镇压。只要不往死里打就行。现在,我说说明天批斗大会的具体安排……”
此时的何美萱一家人刚刚吃完晚饭,冯文正要去找赵万声他们,好长时间没有回家的何武突然的回来了。让全家人惊讶的是,何武还扛着行李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他进门二话不说,冲何美萱叫了一声“娘”,放下行李就哭,哭的悲悲戚戚令人心寒。何美萱一看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便一个劲儿地劝。半天,何武才止住了哭声,说:“娘,我被县剧团开除了,女朋友也和我吹了。”说完这两句话,又低低的哭上了。
何美萱一把将何武揽在了怀里,无比坚强地说:“儿子,你丢的这两样,都没什么,都在妈的意料之中。但是。”何美萱一下子严肃起来,并把何武推出了怀抱,双眼紧紧盯着何武的双眼,说:“自己的尊严,绝对不能丢。你要清楚,这只是个开头,更严峻,更残酷的现实还在后头啊!做娘的对你们没别的希望,就希望你们能够坚强的挺过来。”
冯文说:“哥,回来就回来吧,咱们不是还有家那吗?至于说你的女朋友,吹就吹了。你刚多大呀,怕什么呀?对了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县城里搞的怎么样?你跟我说说。”
何武十分愤慨地说:“要我说,**********,其实就是胡闹,其实就是一拨儿人想着法子整另一拨儿人,就是通过整别人而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像我们剧团的吕团长,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又能演戏又能编戏的。可是,硬是被一个电工组织的造反队给戴上了走资派的帽子,批斗、游街,那罪受的,大了。吕团长一倒霉,我也跟着倒霉了。先是我的女朋友跟我吹了,接着就被开除了。唉!弟弟你说,这往后,我、我怎么办?”何武又哭了。
“怎么办?”冯文拍了一下何武的肩,说:“还能怎么办?哥,老天爷没逼着我们去死,我们就该好好地活着。”
“那别人要是逼我们呢?”
“别人?”冯文的眼里即刻冒出了凶光,恶狠狠地说:“不管他是谁,敢逼我们,我就叫他先死。哥,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是,就你一个人,能有多大力量?”
“多大力量?说到这儿我要问你一句。这造反队,是不是谁都能成立?”
“是。不过呢,这些造反队,都是打着贫下中农或是工人阶级的旗号。”
“那我是革命干部的后代,能不能成立造反队?”
“能。”何武的眼里即刻露出了惊喜的目光,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成立个造反队,来保护咱们全家,对不对?”
“对。哥,我成立造反队的目的,就是要保护咱娘和咱们全家,保护赵大叔他们这些好人。实话跟你说吧哥,我和赵万声、许耀祖几个人已经开始研究这事了,而且造反队的名字都起好了,叫‘舞东风造反队’,你看怎么样?”
“行。不过呢,人数,一定要超过朱海他们的‘千钧棒造反队’。”
“那是。哥,造反队成立后,你就给我们出谋划策,怎么样?”
“行。”
“造反队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夺朱海的权。”
“夺权是对的,可是,这书记加村长的,你干的了吗?”
“哥,我哪儿行啊。这书记加村长,还得让赵大叔和许大叔干。”
一直没说话的何美萱说话了:“冯文啊,我很同意你们的想法。不过呢,你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娘的意思是,明天一大早,你去趟镇里,找找你杨叔叔,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怎么说,他也比你们想的多,看的远。再有,有他的支持,你们不论干什么都会顺利的多。”
何武说:“娘说的对,明天一早,你就去镇里找杨叔叔,听听他的意见。”
“好。”
第二天一大早,冯文随便地吃了点儿东西,就急匆匆地去了镇里。
冯文离开家不久,朱海的人就挨家挨户的通知,家里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到村委会去开会。徐赖子带着几个人来到了何美萱的家,一见何武,先是冷笑了几声,接着就嘻皮笑脸地对何美萱说:“行啊美萱,大儿子回来了。”即而又把脸一变,冷冷地说:“你二儿子呢?”
“他一个大小伙子,又长着两条人腿,他去哪儿,是他的自由?我怎么能知道?”何美萱也冷冷地说。
徐赖子被何美萱噎的一时没了词儿,吱咕了半天,才恼羞成怒地说:“少跟我扯这咸的淡的,甭费话,走。你们全家一个不落,都他娘的给我到村委会开会去。走。”
何美萱清楚,这次开会对于自己和几个孩子来说将是凶多吉少,冯文又不在家,后果就更加的不堪设想。她思索了一下对徐赖子说:“孩子都小,开不开会的也无所谓,就让他们看家吧。”
“不行。”徐赖子把眼一瞪,凶凶地说:“一个不落,都给我走。”
无奈,何美萱只好带着几个孩子跟着徐赖子来到了村委会前的老槐树下。何美萱往土台子上一看,心里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土台子上,已经站上了十几个人,除去赵彪和许长林外,其余的,就是程贵田一家老小。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大木牌,木牌上都写着打倒某某某的字,名字都被打上了大红X。何美萱正琢磨着自己会不会也被拉上土台子的时候,朱海来到了何美萱的面前。他看了冯英和冯花一眼对徐赖子说:“这俩孩子是革命的后代,是我们保护的对象,就让她们回家吧。”
十四岁的冯英紧紧搂着十二岁的冯花,狠狠地瞪了朱海一眼,说:“我们不回去,死,也要和我娘死在一起。”
“傻孩子。”朱海假惺惺地对冯英说:“你娘是反革命的家属,你哥和你姐是反革命的后代。你们姐妹俩是革命的后代,跟她们不一样啊。听话,赶快回家吧。”
十二岁的冯花一下子扎进了何美萱的怀里,说:“娘,我不回家。”
何美萱摸着冯花的头,微笑着说:“乖孩子,听娘的话,跟姐姐回家。”接着又对冯英说:“听话,带妹妹回家。放心,这有你二姐和你大哥,娘没事的。走吧,快走吧。”并一个劲儿地冲冯英使眼色。
冯英似乎懂得了娘的用意,带着冯花离开了会场。
朱海又问何美萱:“你二儿子冯文呢?”
何美萱鄙视地瞟了朱海一眼,将头扭向了一旁。这时,她正好看见离自己不远的赵万声和许耀诅等几个小伙子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即刻明白了,他们不知道冯文的去向,正在着急呢。何美萱眼珠一转,不紧不慢地对朱海说:“他是革命的后代,他干什么,能跟我这个反革命的家属说吗?不过请你放心,据我估计,他有他要干的事,但不是干坏事去了。”何美萱清楚地看见,自己说完这些话后,赵万声他们悄悄地溜走了。
朱海望了一眼漂亮的何兰,又望了一眼何武,冷笑了两声对何美萱说:“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这话他冲徐赖子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向土台子走了去。
徐赖子等人提着几个木牌子来到何美萱娘儿仨面前,不由分说,就把牌子分别挂在了何美萱、何武和何兰的脖子上,连拉带扯的就把他们弄到了土台子上,跟台上的其他人一样,都被按得低下了头。何美萱娘儿仨脖子上的牌子上分别写着:打倒反革命妖婆何美萱;打倒反革命狗崽子何武;打倒反革命狗崽子何兰。尽管何美萱一直鼓励着何武和何兰,可何武还是被惊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何兰也抖成了一团……
朱海宣布批斗会开始,徐赖子首先带头喊起了口号。台下的人开始还愣着,即而便稀稀拉拉的跟着喊了起来。接着,就有人按着朱海的安排,上台念批斗稿,内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但也生拉硬扯的上纲上线,弄的连朱海本人都觉得这个批斗会开的实在是索然无味。
被批斗的这些人大都识时务地老老实实,只有程贵田的三儿子程辉不服而惹恼了本来就窝火的朱海。朱海一声喊打,几个跟程辉有过矛盾的人提着棍子就窜上了土台子,一阵棍子的乱打,程辉就满脸是血地昏迷了过去。
何武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程辉,眼前一黑,就被吓昏了过去,也“咕咚”一声倒在了土台子上……
批斗会结束后,土台子上的这些人都被关进了村中的关帝庙。
冯文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镇里的。来到镇政府大门口,冯文急匆匆的就往里走,却被几个拎着皮带的红卫兵给拦住了。冯文望了一眼他们胳膊上的红袖章,上面写着“红旗造反队”的字样。一个和冯文岁数相仿的大个子上下看了冯文几眼,蛮横地说:“进去干什么?”
冯文是不吃这一套的,况且他又是心有急事,又是刚刚赶了这么远的路,火气,自然的就被大个子的态度给点起来了,便也蛮横地说:“你他娘的管的着吗?找谁?找你亲爷爷杨玉生。滚开,让我进去。”
一听杨玉生的名子,大个子反倒笑了,表情诡诈地说:“找杨玉生?好啊。不过你要说清楚,杨玉生是你什么人?”
“是我叔叔。”
“真的?”
“少他娘的废话,躲开。”冯文说着用手拨开大个子就要往里走,却见大个子抬起右脚就向自己踢了过来。冯文手疾眼快地就势来了个摔跤动作,就把大个子扔出了老远。那几个红卫兵一见,即刻蜂拥而上,抡起皮带就向他胡乱地抽打起来。冯文大吼一声就和这几个红卫兵打在了一起,尽管冯文英勇顽强又会摔几下跤,但终因寡不敌众,不一会儿就被打的头破血流还被绑了起来,被关在了一间小屋子里。冯文急的犹如一只受了伤的狮子,在小屋里大喊大叫,把门窗踢打的“叭叭”山响也无济于事。两个小时后,屋门被打开了,几个红卫兵闯进来,二话不说,架起冯文就走。冯文边挣扎边喊:“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几个狗娘养的要把我弄到哪儿去?要把我弄到哪儿去?放开我……”
那几个红卫兵也不理他,一直把他架到了批斗的现场,把他架上了由一排排桌子搭成的临时批斗台。台上,一溜儿站着十几个人,都低着头,脖子上都挂着大牌子。冯文明白了,这是要开批斗会。他正要跟这几个红卫兵争论,一个红卫兵拿来一个牌子就往他脖子上挂。他边躲边喊:“我是革命干部的后代,你们凭什么批斗我?我是革命干部的后代,你们……”
一个胖胖的红卫兵扬起手,“叭”地一声,冯文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