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彪又是冷冷地一笑,说:“可你不要忘了,你手里拿的,只不过是两块木料。真正的权力,是装在老百姓心里的。他们要是不拥护你,你就是拿着皇帝的玉玺,老百姓也不会认的。不然的话,几年前,老百姓为什么能把你赶下台呢?这个,你不会忘了吧?”
赵彪的这几句话,一下子戳在了朱海的疼处,他恼羞成怒地对赵彪吼道:“你、你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呀。好,今天,我就叫你尝尝造反派的利害。”朱海说到这儿冲徐赖子一挥手,气急败坏地说:“马上把大喇叭给我打开,我要讲话。”
徐赖子捣鼓了半天,才把扩音器弄好,讨好地对朱海说:“三叔,弄好了,您讲话吧。”
朱海不满地说:“比他娘的猪还笨,这点儿事就鼓捣这么半天?”伸手接过了话筒。站在扩音器跟前,朱海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再生的感觉,浑身的热血便开始膨胀,手也竟有些抖。他稳了稳由于激动而跳动的心,慢慢打开了扩音器的开关,像以往那样轻轻地嗽了几声嗓子,这才说道:“槐花村的全体贫下中农同志们,你们好。我是朱海,不,我是槐花村支部书记、兼村长、兼‘千钧棒造反队’的队长,朱海。贫下中农同志们,无产阶级**********的战斗,已经在我们槐花村打响了。这次的无产阶级**********的革命对象,就是要打倒党内那些大大小小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那些‘黑五类’。什么是‘黑五类’呢?‘黑五类’就是村里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总的一句话,就是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现在,槐花村的革命政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我们贫下中农的手里了……现在,我通知大家,吃完早饭以后,全村的贫下中农,都到村委会前的老槐树下,开批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赵彪、许长林和牛鬼蛇神的大会。参加大会的人员,每人按出勤记工分儿。不参加大会的,不但扣一天的工分儿,还要作检讨。批斗大会上,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
正在沉睡的村民们全被朱海的声音给吵醒了,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大部分人都在骂。何美萱有些害怕地对几个孩子说:“这个朱海,真的把权给夺下来了?”
冯文安慰何美萱说:“娘,您不要怕,不管他怎么兴风作浪,只要他敢找您的麻烦,我就饶不了他。”
“就是,有我弟弟和他的一帮兄弟,谁还敢欺负您呀?”何兰说。
“但愿他别找我的麻烦。”何美萱担心地说。
早饭后,何美萱在何兰和冯文的陪同下来到了村委会前的老槐树下。此时,赵彪和许长林已经站在了那个土台子上。他们两人的脖子上都被挂上一块木牌,上面分别写着这样的毛笔字:打倒走资派赵彪和打倒走资派许长林。他俩的名字,都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X。在他们两旁,是村里唯一富农成份的叫程贵田一家老小八口人。他们的脖子上同样被挂上了木牌,上面分别写着他们的名子,名子上同样被打上了红X。台上的朱海一伙,全是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而台下的村民们,人人都是一脸的恐惧与迷茫。
何美萱母子三人刚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稳,徐赖子就冲何美萱喊上了:“何美萱,那儿不是你该站的地方,过来,到前面来。”
冯文看了一眼徐赖子,轻声地对何美萱说:“娘,甭理他,咱们就在这儿。”
徐赖子见何美萱没动,就恼怒地冲何美萱吼道:“何美萱,你听见没有?赶快过来。”
冯文也恼怒地冲徐赖子吼道:“你驴日的徐赖子喊什么喊?我告诉你徐赖子,我娘就在这儿了,哪儿也不去。”
徐赖子把目光投向了朱海,朱海对徐赖子一使眼色,徐赖子便带着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何美萱的面前。他手里提个木牌子,上写:打倒反革命家属何美萱,名字,同样被画了大X。徐赖子有些胆怯地望了冯文一眼刚要对何美萱说什么,手中的木牌已经被冯文一把夺了过来。冯文指着牌子上的字,愤怒地问徐赖子:“你驴日的跟我说实话,这字是谁写的?”这时候,赵彪的儿子赵万声、许长林的儿子许耀祖和****根、刘铁等人已经站在了冯文的左右,脸上个个都是一副愤怒的表情。
“这、这……”还没容徐赖子把话说完,冯文的一拳已经狠狠地打在了徐赖子的鼻子上。徐赖子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一股鲜血,就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跟徐赖子一同过来的那两个人一见眼前的阵势,吓的扭头就跑。这时,冯文举起牌子往自己腿上一磕,“喀”地一声,牌子就被磕成了两半。冯文把烂牌子一扔,顺手就从后腰拔出了镰刀,几步走到了朱海的面前,挥着手中的镰刀恶狠狠地对朱海说:“你驴日的听着,我娘是革命干部的家属,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把你给骟了。”接着,他几步上前就来到了赵彪和许长林的面前,伸手就把他俩脖子上的牌子摘了下来。与此同时,赵万声和许耀祖分别解开了绑在赵彪和许长林他们身上的绳子。
朱海急了,冲着他的几个手下人大声喊道:“快,快他娘的给我上。”然而,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的谁也不敢上。气急败坏的朱海,眼睁睁的看着何美萱、赵彪、许长林在冯文等人的护送下离开了此地。土台下的村民们,也稀稀拉拉的没剩下了多少人。朱海望了一眼土台子上程贵田一家,又望了一眼台下为数不多的人,眼珠一转,冲台下说:“老少爷们儿都看到了吧,这阶斗争不搞行不行?不行啊。现在我宣布,凡是离开会场的,就是不愿革命的,不但不记工分儿,年底还要扣除一定的口粮。凡是在场的,不但要记双份儿的工分儿,年底还要发给奖励粮。凡是要革命的,就到我这儿登记,参加我们的‘千钧棒造反队’。请大家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无产阶级,属于我们贫下中农的……”
剩下的这些人经过朱海的一通儿煽惑,又迫于朱海的淫威和怕年底真的就扣除了粮食,就三三两两的参加了朱海的“千钧棒造饭队”组织,朱海的造反队也就一下子增加到了二十多人。朱海乐了,当即宣布批斗会暂停,将程贵田一家关进了村里的关帝庙,并派人昼夜看守。
第二天中午,从村里劳动回来的冯文一进家,就看见何美萱正在劝哭的很伤心的二姐何兰。冯文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何美萱:“娘,我二姐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冯文这么一问,何兰哭的更利害了。
何美萱“唉”了一声,说:“刚才,王永合托人来了,把他给你二姐的那副银手镯要走了。”
“要走了?”冯文恼怒地说:“给人家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走啊?什么意思啊他这是?”
“嗐,你真是个孩子呀。”何美萱说:“把东西要走,就是和你二姐吹了呗!”
“吹?这婚都定了,说吹就吹了?总得有个说词吧?”
冯英说话了:“哥,王永合说,他不愿意跟反革命的子女成亲。”
“反革命?”冯文一听就急了,愤怒地骂道:“谁是反革命?他王永合还是他娘的反革命呢。”说着就气哼哼的往外走。
“站住。”何美萱喝住了冯文,说:“你干嘛去?”
“我找这个王八蛋去。和我姐吹了不说,还说我们是反革命?我要当面问问他,谁是反革命?”
“听娘的话,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娘,您还看不出来吗?眼下,咱们要是不横起来,谁都敢欺负咱们。他说我们是反革命?我要让他尝尝反革命的利害。”冯文挥着拳头说。
何美萱摆了摆手,说:“听娘跟你说。娘是经过大事,经过乱世的,好多的事,娘要比你看的透。眼下这**********,来头儿不小,而且不正常。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就更需要我们冷静才行啊。你刚才说的对,我们要是不横起来,谁都敢欺负咱们。可是,我们要提防的,我们要对付的,并不是王永合这样的人。这种人再怎么骂我们,也对我们造不成伤害,其码造不成大的伤害。这种情况,我们能忍就得忍。我们要提防的,我们要对付的,也是我们不能忍的,就是朱海、徐赖子这种人。只要他们不敢欺负我们了,任何人也就不敢欺负我们了。对待朱海这种人,我们一是不能软,二是更要动脑筋,所以我说,王永合这种人,你不能去找,也没有必要去找。我们全家人要做的,一是要处处谨慎,二是要时时保持头脑清醒,再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轻举妄动。眼下这事是很闹心,可我看出来了,这只是个开头儿,更闹心的事,怕是还在后头啊……”
冯文完全听懂了娘说的话,就表示从此以后,一切都听娘的。
刚刚吃完午饭,赵彪的儿子赵万声就急匆匆的找到了冯文,愤慨地说:“****的朱海,不让咱俩跟姜大叔学电工了。许耀祖的大车,也不让他赶了。”
“他娘的。”冯文一听就火儿了,骂骂咧咧的说:“明显的,他朱海狗日的是在欺负咱们呀。走,叫上耀祖,找****的算帐去。”
“慢。”赵万声拉住了冯文,说:“我找你的目的,并不是要跟他算帐的。”
“那干什么?”
“走,咱们到耀祖那儿,我有事要和你俩商量。”
“什么事?”
“走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美萱说话了:“万声啊,婶子有句话要跟你们说。”
“您说吧婶子。”
“你们商量什么事,我不管,可能还会支持。但有一点你们千万要记住,那就是,事事要多加小心,要动脑子。万事,都不能鲁莽。遇到难题的时候,要多问问你爹,啊?”
“放心吧婶子,我们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