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秋天,何艳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取名刘有财。按着本地的风俗,女儿生孩子第三天的这个日子,做娘的要给女儿蒸一百个馒头。就是家里穷的叮当响,借,也得把白面借来给女儿蒸馒头。不然的话,别说女儿的婆家看不起,就是女儿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可是,这一百个馒头的白面上哪儿去弄呢?万般无奈之下,何美萱只好咬了咬牙,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朱海。她清楚,村里刚刚进来一批小麦种子。为了女儿,再献一次自己的肉体吧!
为了不让何武和冯文起疑心,何美萱在吃晚饭的时候就故意对孩子们说:“你们大姐生孩子了,咱家得给你们大姐蒸一百个馒头。”
何兰说:“蒸馒头?咱家没有白面呀?”
何美萱愁苦地说:“是啊。所以呢,吃完饭我得去趟村委会,看看能不能跟村里借点儿麦子。村里要是不借的话,咱也没办法了。谁让咱家在村里连个亲戚都没有呢?”何美萱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看了何武和冯文几眼,见他俩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和神态,心里才渐渐踏实下来。
吃完晚饭,等天黑下来后,何美萱拿上面袋,叮嘱了孩子们几句,大大方方的走出了家门。她本想是先去朱海家的,走到半路她猛地想起,每天的晚饭后,朱海大都在村委会呆到很晚才回家,一是怕镇里有什么事,更主要的是等着像何美萱这种情况的女人自投罗网。何美萱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奔了村委会。
朱海果然在村委会,一见何美萱,表情很是惊讶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何美萱苦笑了一下,说:“我曾经下过决心一辈子再也不求你了。可是,不行啊!古人说的好: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我女儿生孩子了,要蒸一百个馒头。可是,这白面……。”
朱海打断了何美萱的话,说:“别说了。一句话,不就是没有白面吗?美萱啊。”朱海一步上前攥住了何美萱的手,边摩擦边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什么困难了就来找我吗。可是你,自那次到现在,快半年了,你一次也没找过我呀,把我给想的,都快疯了。今儿个,你终于来了我的宝贝儿。”朱海说着就一把抱住了何美萱,就要开始动作。
何美萱一把推开了朱海,说:“不行,在这儿不行。”
朱海喘着粗气说:“你、你什么意思?这儿不行?怎么不行了?”
何美萱面无表情地说:“这里不是干那事的地方。”
“那你说去哪儿?”
“仓库。”
“好,那咱们走。”朱海说着就锁上了门,和何美萱向仓库走了去。来到了仓库,饿狼般的朱海一把就将何美萱扑倒在了一堆麻袋上,动手就解何美萱的腰带。何美萱死人一般,任凭朱海的摆布。就在何美萱的腰带被朱海解开的一刹那,“咚”的一声,一块石头就从后窗飞了进来,重重地砸在了朱海的身边。接着,后窗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几下。声音很大,愤怒的像是某种警告。
朱海一下子没了情绪,何美萱也吓的直哆嗦。等后窗外没有了动静,朱海才战战兢兢地对何美萱小声地说:“是不是有人发、发现了我们?”
何美萱也颤抖着说:“有可能。这、这可怎么办?”
“再等一会儿看看,如果还没有动静,你一个人先走。快、快把衣服穿上吧。”朱海边穿自己的衣服边对何美萱说。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朱海见外面一直静悄悄的,就赶快给何美萱装了少半面袋的麦子,让她先走了。
何美萱走出仓库,双腿像绑上了石头,沉重、艰难地迈着每一步。此时的她,满脑子转着的都是一个问题,扔进仓库石头和敲窗户的人,会不会就是何武和冯文干的呢?如果真的是他们哥儿俩干的,那可就全完了……想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和可怕的后果,何美萱的心都要碎了。想哭,却没了眼泪。想避开这个残酷的现实,又没有办法避开。此时的何美萱,真真体验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是什么滋味儿了。此时她最最盼到的是,自己回到家中,何武和冯文都在被窝里静静地躺着而一直没有走出家门一步。
何美萱心神不安地走进了家门,扫眼一看,何武和冯文真的没在家里,头就“嗡”地一声感到天在开始旋转,嘴就不由己地问何兰:“你哥和你弟弟,干什么去了?”
何兰说:“他们一人拿一条口袋,一人拿一把镰刀,在您刚出去不一会儿也出去了。”
“他们没说干什么去吗?”
“没说,只说一会儿就回来。”
想到他们又拿口袋又拿镰刀的,何美萱的心才算稍稍踏实了许多。凭经验,凭他俩平时的所作所为,何美萱想到,这俩孩子,八成儿是到村里的玉米地偷玉米去了。真要是那样的话,该是谢天谢地了。此时的何美萱,反倒不像平时那样替他俩担心了,到是希望他俩一开始就去了玉米地。
就在何美萱的心仍是七上八下没有完全踏实下来的时候,何武和冯文悄悄地溜进了家门。望着他俩放在地上的一面口袋青玉米棒子和他俩那喜悦的神态,何美萱的心才算彻底的踏实了下来,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你们俩,没碰上什么人吧?”
何武说:“碰上了,都是偷玉米的。”
“这么说,好多人都去偷了?”
冯文说:“这个时候,人人都是贼。偷,是对了。不偷,那是傻子。”
“那你们也要处处小心为好。”
“没事,连村干部们的家属都偷,怕什么怕?眼下人人都是贼。我听村里的大人说:贼见贼一哈腰,怀里掖把快镰刀,谁要胆敢把我管,我就让谁尝一刀。”冯文说到这儿指着何武刚放下的那把镰刀恶狠狠地说:“谁要是敢惹我不高兴,我就让谁尝尝这把镰刀是什么滋味儿。”冯文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仿佛在冒火。而后,转身拉上何武,进屋睡觉去了。
冯文说的这话和他的表情,让何美萱刚刚踏实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让她暗暗地想到:难道这俩孩子知道这麦子的来历?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俩一直没用正眼看一眼这少半面袋的麦子呢?也没有提一句呢?何美萱的心又开始乱了。她赶紧说了一句都睡觉吧,就和三个女儿躺在了炕上。这一宿,何美萱几乎没合一会儿眼。
刘富贵得了个孙子,自然是美的不行。按本地风俗,孙子出生三天这一天要洗三,要办酒席。为了炫耀,更为了显示一下自己曾经当过村长的余威,他咬牙杀了一只羊。他要大办。亲朋好友他都请了,街坊四邻他也叫了。中午的酒席,全是亲朋好友。晚上的酒席,全是街坊四邻。
到了晚上,刘家仍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街坊四邻围坐在酒桌上,吆五喝六地猛吃猛喝。朱海是村长,又是支书,自然是被请到了上座儿。他的左边,是他的大儿子、傻子朱成喜,傻呵呵地坐在他爹的旁边,傻乎乎的傻吃傻喝着。右边,是他的小儿子朱成贵,也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村人们都争着给朱海敬酒,不管是真心还是假心,不管是好心还是歹心,反正是张三敬完李四敬,李四刚敬完王五又敬上了。开始,朱海还能把持住自己,等几杯酒下肚,就来者不拒了,梁山好汉般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了。
朱海是最后一个离开刘家的,在他傻儿子的搀扶下,里趔外趄地走出了刘家。他的小儿子朱成贵早就吃饱了溜了,就傻儿子朱成喜一直陪着他。刘富贵也不送他,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的,摔死半道儿还解气呢。”
朱海的家离刘富贵的家很远,朱海的家在村子最南头,刘富贵的家在村子的最北头。尽管村子不大,拐弯抹角的也得走十多分钟。此时已经是深夜,街上静悄悄的连一只猫都没有。朱海父子二人犹如一对患了病的夜游鬼,晃晃悠悠地走在漆黑的村街上。当他们路过一处大沟旁时,猛地从沟里蹿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都蒙着脸,一个手提棍子,一个手握一把镰刀,凶猛地就向朱海父子二人扑了上来。朱海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棍子。紧接着,左小腿上也挨了一棍子,与此同时,左胳膊上又挨了一镰刀。朱海“啊”地一声惨叫,就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他的傻儿子朱成喜先是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倒在地上朱海,半天才一声怪叫,如同鬼骑在他脖子上似的喊道:“娘,我爹死了,我爹被人打死了……”。一路哭喊着跑回了家。而那两个打朱海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两个人,就是何武和冯文。
朱海的傻儿子的一路哭喊声,几乎把全村的人都惊动了。人们悄悄地从炕上爬了起来,黑着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很少有人走出屋子。只有那些平时围着朱海鞍前马后转的人,才先后跑到了朱海的家。